宇文邕坐直了身体。与她并肩,道:“你的就是我的,让你出宫,我才不会有牵挂。”他知道如此是不能说服她的,闭了闭双目,再睁眼时,道:“权景宣已经死了,消息很快会传回来,我不能坐以待毙。独孤整所领部众已整戈待命。”又怕她不信,补充道:“此事你可问蝶舞。我不想你操心,没让她说与你听。”
未央才制止了宇文直的莽撞,此番又见宇文邕如是打算。不由得犹豫起来,旋即坚定的摇头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走,生死也都要和你一起。”
宇文邕眉心一拧,一把抱过她。让她将头靠在自己的肩膀,柔声道:“知道吗?只有你离开,我才可以真正的安心,我们也都才有活命的机会。”顿了一顿,复又说道:“五弟已经秘密回京,他的镇国军就在函谷关外。相信我,国贼一除,我就接你回来。”
未央拼命摇着头。咬牙说道:“谁回来和我都没有关系,我只知道,我不能在此时离开。”
宇文邕陡然无奈,又是感动,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冷肃的说道:“不必再言,朕让你出宫便出宫。朕不想李妃之事重演。更不想再后悔一次,朕已经命人在宫外替你安排好了一切,朕意已决!”
用李妃来堵住未央的嘴再好不过,宇文邕了解她,深知以她的个性绝不会在这样的境况下容许他的好意却是为了这点私心。明明是为了她好,偏偏要说的令人反胃。
果然,未央露出失望的神色,却心有不甘的质问道:“你只是这样想的?”
“是。”
未央一瞬怅然,原来到头来她还是及不上李妃,哪怕是给她与他共患难的机会也不给,原来只是为了不让历史重演,再让他难受一回。帝王可以随意的忘却一切人和事,忘不掉的是伤口上撒盐的那个刺痛罢了。
良久的沉默,未央最终垂下了眼眸,平静的说道:“好,妾身祝愿圣上心想事成。”说罢起身,怅然所失的回身入殿。
宇文邕拉住她道:“等我。”
未央拂开他的手,摇着头道:“圣上不必挂心。”
宇文邕拦住她,抬起她的下颚,凝注她的双眸,重复道:“等我。”
未央眼睛一眨,眸中泛起一层水雾,勉强的点头。然而宇文邕却不肯接受,扣住她的头,让她不能动弹,就这么直直看着她水雾弥漫的一双眼,看着泪滴自眼角滑下,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一字字的说道:“你会不会等我?”
未央扪心自问,也许曾经有那么一两次,她想过要逃离这个宫廷,当真正有机会可以的时候,她是否真的就可以放下一切?可是,即便是逃了,她还能去哪里?
切肤之痛的仇恨,还要不要报了?凤凰于飞的情意,还要不要守了?
当自由变成了需以生命换取的昂贵期盼,那么当你可以自由的时候,会不会就真的可以抛下心中的执念?
佛歇说得好,放下执念,才是真的自由。
事实上,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天和二年冬。今年的冬天,雪季来的特别的早,洋洋洒洒深邃博大地,格外寒冷。
未央一身素服,独独裹了那件狐裘,搭住蝶舞的手,于青城门外回望宫阙。肃穆高绝的宫墙上,除了森然木讷的金戈羽林率,不见其他的人影。
“他不会来了。”未央喃喃道,像是说给旁人听,又像是说给自己。
羽林率换了许多新鲜的面孔,未央都不认得,看来宇文邕的确是筹谋好了一切,支开自己,究竟是想心无挂碍,还是担心重蹈覆撤?其实两者之间并无区别,但在未央看来,两者用心却明显不同,更不是单纯,即然筹谋的万无一失,又何须支开自己,唯一能够解释的,她的存在,是宇文邕对于李妃的心结,是他不能随心所欲放手施为的理由。
“娘子,上车吧。”蝶舞再次劝慰道。
未央看了她一眼,忽然问道:“你舍得离开吗?”
蝶舞怔了一怔,以为她问的是独孤整,便道:“舍得,奴婢只为娘子。”
看来舍不得的这件东西该是弥足珍贵的,故此才会有求不得之说,就如蝶舞,心知求不得某些东西,因此舍得,又知自己的心在何处,故此舍不得。如此推论,那个人的心,应当不在自己这里,心这件东西,多么的弥足珍贵,可她的心呢?在哪里,或者,究竟放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