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夜雨,夏秋意。
踏月如霜,马蹄急。
亮银长枪,皓白银凯,风驰骏马,三百整装羽林率之士,人人手持火把,直把长安东市照得犹如白昼。
东市官员百姓尽皆闭门关窗,黑灯熄火,除了火烧噼啪声和马匹喷气声,四方宁静,仿若鬼城。
三百羽林率把一处宏伟宅邸团团包围,宅邸门前,两尊石狮子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却平白为这支大周最精锐的禁卫军增添了更大的气势。
只听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洞开,从里走出一名宦者,他把拂尘一扫,朗声道:“梁公没,礼葬如常仪,谥曰躁!”
尖细的嗓音回荡于天际,久久不得散去。众羽林率整齐划一,勒马转头,悄声无息的缓缓离开,似乎从头到尾任何事也未曾发生。而后,大宅内传来声声呜咽哭泣。
翌日,武帝下诏,废除柱国大将军称号,加晋公宇文护为大司马,至此,大周军政大权,悉归宇文护。宇文护功成圆满,为表其功成不居之意,请求加封诸王公卿,武帝欣然允诺,召集众臣齐聚云阳宫,大开皇宴。
席上觥筹交错之时,宇文护罢免元欣、侯莫陈崇1一党,武帝借机将京师开府六军将领撤换。独孤阀积极参与,从旁推波助澜,最后两家瓜分京师戍卫领兵之权,众臣加官进爵,皆大欢喜。
酒宴过后,已是华灯初上。
李福生打着八角琉璃灯在前引路,笑问道:“圣上今夜去哪个宫?”
宇文邕闷哼一声:“明知故问。”他只使了李福生跟随,弃了御辇,缓步走在宫中。
今年的桂花比往年起的要早,虽还是含苞待放的骨朵,但那满树的婆娑是掩不住的了。
李福生连声称“是”。却道:“大冢宰今日还说突厥使者听闻左昭仪有孕,请求进宫道贺。”
宇文邕弹了一株桂枝,随口道:“准了。”
李福生似是漫不经心的叹道:“还记得去年圣上头一次来这儿的时候,就盛赞这里的桂树开的好。”
宇文邕仿佛随着他的话陷入了沉思,李福生察言观色,笑道:“老奴还记得那时候昭仪娘子就在那儿。”他扬手指了指前方,续道:“哎呀,花瓣如雨零零飘落,洒了娘子满发满肩的,真是美不胜收。”
宇文邕嘴上噙起深刻的笑意。缓缓踱着步子,颔首道:“淡然清远,遗世独立。犹如仙人。”
去年中秋前夕的那夜,宇文邕避过太后和宇文护,悄悄领着李福生从此处去昭阳殿,要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齐国公主。她是李希宗的外孙女,李妃的亲侄女。却不料竟被五弟宇文宪抢先了一步。
“五哥?哼!”宇文邕心里嘲讽着,问道:“五弟还在太妃那儿么?”
李福生答道:“是。”他迟疑了一会儿,道:“卫国公近来和宰辅大人走的甚近。”
宇文邕负手于后,对此丝毫不觉讶异,闷声道:“别让太后知道。”
“是。”
太后素来疼爱宇文直,若是知道他和宇文护亲近必然不许。那宇文邕的计划就很难成功。
“圣上,更深露重,去的晚了昭仪娘子恐怕又睡下了。”李福生小声提醒道。
宇文邕微一点头。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提手道:“等等,今日不去了,去甘露殿。”
李福生略微诧异。只听宇文邕转身对他道:“未央若是问起,就说朕和容儿下了一夜棋。还有。让落尘没事就多陪陪她,最近这宫里不太安稳。”
李福生警觉,连忙应诺。宇文护权势如日中天,短期内若独孤阀不能有所恢复,谁也拿他没有奈何。
宇文邕的确是和独孤月容下了一夜的棋,你来我往,黑白攻坚,斗的不亦乐乎,最后仍已平局结束。天色未明,宇文邕就要返回宣室殿准备上朝,临去前,对独孤月容笑言道:“容儿重掌六宫,果然是连棋技也精进不少。”
独孤月容送他上了御辇,微笑答道:“容儿也只能陪圣上下棋取乐,若不发愤图强些,只怕会跟不上圣上的步子。”
宇文邕意味深长的说道:“博弈便是斗智,一子错满盘皆输,容儿可千万别落错了子。”说罢吩咐御辇起行。
独孤月容躬身相送,待他去远,神色微敛,向身边的侍婢道:“厍汗姬这几日还跟大皇子来往吗?”
那侍婢名唤路夕,不同于梅儿,她是独孤月容的家奴。听得发问,道:“是,不过奴婢觉得大皇子对她表面恭谨,实际心存戒备。”
独孤月容冷笑道:“她以为大皇子像宇文空一样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么?”
路夕道:“娘子意下如何?”
独孤月容想了想,招手让她近前,附耳低语片刻。路夕微微一愣,不作多想,急忙抽身离去。
天色渐明,尚未入秋,却已觉秋意袭来。
未央尚在睡梦之中,隐隐听得殿外吵闹,让人不得安宁,无奈抚了抚额头,心想是谁这么大胆,皱眉唤道:“蝶舞?”却不见动静,稍稍提了提声音又唤了一声。
熟悉的脚步声起,蝶舞荡开珠帘而入,近前急道:“娘子,奴婢在。”
未央半撑起身子,撩开幔帐,蹙眉道:“是谁在外头吵嚷。”
蝶舞答道:“是大皇子,一大清早就在外头要见娘子,落尘娘子说您在休息,不让他进。”
未央微微一愣,自那日见到宇文赟和厍汗姬在一起后,就不曾再过问过他的事。随口问道:“他来了多久了?”
蝶舞听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