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雪已停了。
漫天漫地的白色,瞧着刺眼的很。
王初七眯了眯眼去瞧着院子里犹自娇艳的玫瑰,上面的雪被婢女们小心的扫落了,但是那些花蕊里残留的像是晶片般的雪粒却在阳光下璀璨的闪耀着。
院子里有两个女孩子,两个如同约好般的穿着白衣,像是雪地里美丽的精灵。两人凑在一起不知说了什么,白飞飞抿着唇笑的羞涩矜持,朱七七眼睛明亮笑的活泼大方。王初七轻笑摇头,他从来不知道这两人竟能凑到一起。
阁楼里的王夫人见此道:“初七,瞧见什么让你笑的这般开心?”
王初七怔了怔,在回雁担忧的眼神里回头瞧着他的母亲,以及同坐在上首的沈浪。他是沈浪,却已不是牵着他的手走在雪地里的沈浪,他已许诺要娶他的母亲。
他该唤他叔叔,虽然知道这事最后不能成,但是他的心里还是莫名的酸涩。
他何时变得这般小心眼?竟希望这所有人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一人……
王初七苦笑着低下了头,拘谨的像是个孩子。
染香掩着嘴咯咯一笑道:“夫人,二公子他是个害羞的,刚刚明明直着眼愣愣的瞧白飞飞小姐,夫人一问,公子便羞得说不出话来了。”
王夫人一双眼睛明如秋水,但是王初七却能感觉到那温柔妩媚下的锐利,只听王夫人柔声道:“母亲今日唤你来,便是要你来见见你这位叔叔的。”她说着话,眼睛却盈盈的瞧着沈浪,沈浪竟也微笑与她相视。
鼓足了勇气抬起头的王初七,见此,心里绷紧的玄仿佛刹那便崩裂开来。
他瞧不出母亲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也瞧不出沈浪是真心还是假意。
回到王府之后,他才明白这世上根本没有人能看透所有的事,若是每件事都理得清,为何还要佛来普渡众生?他只瞧明白了几件事,瞧不懂理不清的事情却越来越多。
王初七不说话,王夫人也不恼,视线依旧不离沈浪,柔柔道:“既已瞧过了你沈叔叔,初七若是想要去做什么事,此刻便可回去了。”
王初七抬眼缓缓道:“母亲,我能去玫瑰园吗?”
玫瑰园,顾名思义便是种满玫瑰的园子。
那是王夫人阁楼后面的花园,所种的异种玫瑰数量繁多堪比暖玉山庄。只是王初七要去瞧的不是玫瑰园里的白飞飞也不是那些红得刺眼的玫瑰,而是玫瑰园近旁的神殿。
沈浪在旁,王夫人只微微轻笑,便应了,还告诫他莫要贪玩,注意身体才是。
这不是王初七第一回来这个玫瑰园,他知道,只因他的记忆里总有一片花红似火的地方,今日瞧见那玫瑰园,他便怔怔的想了起来。
这个地方,他应是来过的。
白飞飞和朱七七两人已在这一会儿不知去了哪里,王初七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将手炉递给了回雁,便大步朝那个神殿走去。他记得那座神殿,是个不大的佛堂。洛阳人都知道,端庄美艳的王夫人是个虔诚的信徒。
回雁匆匆的跟了上去,王初七已静静的站在了佛堂里。
他不知道这供的是谁,也无心知道。
他只是来瞧这里燃了十七年的长明灯,那盏和他同岁的长明灯是母亲亲手点燃的,只有瞧见这盏灯,王初七才能真切的感觉到,母亲心里的苦涩。
点一盏长明灯,等一个不归人。
那个不归的负心人却早已忘了她了,王夫人一面恨着、报复着,一面却又爱着、期待着。这世间的有太多矛盾的事,王初七却不愿这事是和他的母亲有关,一个女人的一生便这样被毁掉,在他看来世间最残忍的事也莫过于此。
要爱一个人多深,才能耗尽一生去报复?
王初七怔怔的伸手去摸那盏黄铜底座的灯,却在快要触及的时候被另一只手轻轻握住。
王初七瞪大了眼瞧着突然出?!
王怜花瞧了他一眼,轻笑道:“又要伸手去摸,不怕挨打么?”
王初七一怔,却不懂那‘又’字的来历,王怜花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兴许是这个动作太过亲昵,王初七的眼神闪烁竟又想避开,王怜花却淡淡一笑道:“你忘了吗?六岁的时候你偷偷进了这神殿,垫着脚尖去够那长明灯,差点将香案打翻……”
王初七呐呐道:“母亲因此惩罚了我,是吗?”
王怜花轻轻摇了摇头道:“你身子弱,母亲自然舍不得罚你……跟在你身后的那个护卫却挨了一顿狠狠的打,从此被武场的师傅捉去狠狠的操练了……”
王初七眼中浮上愧色,道:“他还好吗?”
王怜花眼中划过揶揄的笑意,眼神却深了几分道:“你若想他好,他自然是极好的。”
王初七一愣,王怜花揉了揉他带着皮帽子的头道:“是夜姜,他若是知道你竟然忘了,心中一定会难过的。”
王初七脸上浮现讪色,王怜花却笑了,道:“哥哥是逗你的,你这便当真了吗?”
王初七面色不定,这事儿他从来不曾听人提起过,十岁之前的事情他所记得的甚少。他想到离开洛阳后夜姜陪伴他的那些时日,心头竟似微微堵住般难受。
王怜花眼神黯了黯,脸上的笑意却不减道:“初七,是哥哥多嘴了,莫要胡思乱想了,夜姜若非被谴进了武场,他哪有今日。”
王初七心里甚乱,好不容易压下关于夜姜的思绪,却又想到了王怜花怎会出现在这里?他仰着头便道:“哥哥是来寻朱七小姐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