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裕州。
千夙与程小野一路向西南,最先到达的便是裕州。他向皇甫景承诺赈灾银两三日内送到灾区,实际他们到的时候,五十万雪花银已经存放到了九华山庄在裕州的钱庄中。
灾区的状况远比一路上看到的更为严重。
成片的蝗虫吃光了庄稼与草地,饥饿的人们没了选择,扒了树皮煮粥,挖了草根充饥。更有甚者,将土挖了来吃,却不知吃过后即不能消化,又无法排出体内,最后人被活活胀死。
整个裕州大地沦为地狱,所有人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
吃不上饭的百姓围堵在州衙门口,要求开仓放粮,却被当成暴民镇压,死伤无数。
饥民四散,饿殍遍野,所到之处全是食不果腹的百姓,随处可见因饥饿致死的残尸曝于荒野。惨烈之处,令人不忍直视。
程小野牵着马,空气中弥漫着的腐尸的臭气让她呼吸有些困难。
“我们来的太晚了。”比气味更难让她接受的,是心灵上的震撼。
太惨烈!
“只要还有人活着,便不算晚。”千夙表情淡漠,迈过跑边一具死尸,他眉头都没皱一下,“裕州现在最需要的,不只是粮食,还有防备瘟疫的药物。”
一般遇到大的灾情,死亡人数过多又来不及掩埋时,最容易暴发的,便是瘟疫。
此时的裕州,已完全达到了暴发瘟疫的条件。
“庄主,山庄的钱前几日便已经运到了,我们可是先去州衙发布通告,明日发赈灾银两么?”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晓风问。
“现在他们最需要的不是银两,是粮食。”千夙玉眸倒映出一片萧条之色,纵身上了身,“走,我们去裕州州衙。”
马蹄声声,直往州衙而去。
此时的裕州州衙,院内一片狼籍。
半月前百姓暴乱,冲进州衙将州衙砸得一团乱,拒府兵出去最后镇压住了暴动,现在也没时间没精力重新整修。
裕州知州丛令申早以收到朝廷密令,近日会有特使前来主持赈灾一事,所以他这几日特别的刻苦勤政。
千夙等人一到,他立刻迎了出来。
“不知特使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说完,按迎接钦差之礼跪拜。
千夙百不改色的接受朝拜,清冷的声音不辨喜怒,“起来吧。”
丛令申这才带着州判等人站起了身。
他早听说这次特使大人带了赈灾银两前来。以前赈灾,大使带钱过来后,盘点完便会将银两交给各州下发。这其中的好处自然不言自明,他见千夙等人空手而来,尽可能的压低头颅,谄媚道:“圣旨上说此次大人前来是为发放赈灾银两,可不知此时银两何在?”
“分发银两一事,便不由大人操劳了。”千夙冷冷的道:“大人即刻将府内兵马召集起来,千夙另有安排。”
不用他操劳?丛令申霎时变了脸色,“不知大人此言是何意?”
发放赈灾银两向来是各个州衙自己主持,这次竟然说不让他操劳,这不是明摆着要断他财路么!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一个外来的钦差便想把所有好处全拿走,怎么可能!
“丛大人,千某说话向来不喜欢重复第二遍,你这是州衙做久了,耳朵也不灵光了么?”
不等他再开口,千夙凛冽的声音已扑面而来,寒风萧雨般,扑洒在他脸上。
这位钦差非一般的强势!
丛令申一时也不知道千夙是何底细,忙恭顺的低头应了下来:“卑职遵命,这便去将兵将如数召集起来,听候大人差遣。”
说着,他向身后的州判使了个眼色,“快去,将府兵召集来。”
一刻钟后,院中站了三十几个无精打采的卫兵。
千夙站在高台之上,眸光凛冽的盯着下面的人。就这种态势,若说是打仗,便是平发百姓,他们也不见得打得过,难怪一群饥民便能将州衙砸得破破烂烂。
“这便是你府中精兵?”千夙嘲讽道。
丛令申
看了他们一眼,大概也觉得垂头丧气实在不像话,训斥道:“都给我站好了,平日里吃饭的精神头都哪里去了?”
“既然吃不吃饭都一样,那从今日开始,便不用管饭了,把粮食省出来,接济受灾的百姓吧。”千夙冷言。
程小野闻言挑了挑眉梢,这位千庄主,还真是霸气的很。
卫兵们听了不干了,一个个吵吵起来。
“凭什么把我们的饭分给灾民?”
“我们在这里为国效力,食时俸禄是理所当然的,你凭什么说不给就不给了?”
这些卫兵,压根没把京城来的什么特差当作一回事儿。
“好,既然你们也知道你们是为国效力,那我便让你们做你们份内的事,从今日开始,州衙不养一个闲人,全部出去清理街头死尸,三日之内将所有遗体集中焚化,若完不成,每人七十军棍,罚俸半年。”
“你是谁啊,我们凭什么听你的?”一个卫兵不屑的大叫起来。
他们并没有收到关于特使的诏令,而丛令申因千夙不许他过问银两一事,在卫兵挑衅时,并未出言阻止。反而是站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看起了好戏。
千夙眸光一寒,五指张开倏的向前一甩。
没有人看清他做了什么动作,更没有看到有暗器脱手,说话的卫兵已经倒了下去。
身边的人一惊,将手探到他鼻前。
“死了!”
人群中响起一阵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