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杨广被困雁门关,义成公主不顾自身安危,假传突厥内乱的消息,将始毕可汗骗回北方,如此才让杨广逃过一劫,姑且不论杨广活着是好是坏,起码可以证明义成公主依旧心系大隋。
这样的女子,又岂会引突厥大军进关,屠杀中原百姓?
李玄霸的感慨来的莫名奇妙,李苟不知如何接话,实际上他并没有开口,因为他很清楚,李玄霸并不是在询问他的想法。
“始毕可汗叛隋,所以他死了,处罗可汗时常派大军侵扰中原百姓,所以他也死了。”李玄霸微微抬着头,看着渐渐从乌云后面露出的月色,轻声说道:“论能力,步设利比现今的颉利可汗强了不知多少,大长公主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李玄霸看似自言自语,实际上却是在说给李苟听,他终究还是希望能够分担自己心中的秘密。
“这件事我怀疑了很久,所以才让智云暗中调查。”李玄霸丝毫没有在意李苟的神情,继续说道:“收到智云的信后,我去拜访了师弟,虽然没有十足的证据,但实情应该和我推测的相差无几了。”
李苟震惊的神情已经保持了一段时间,他甚至感觉到脸部的肌肉有些僵硬,喉咙十分干燥,他身为隐卫的首领,自然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莫非公子认为,始毕可汗和处罗可汗乃是被大长公主所害?”深夜天凉,李苟的额头却冒出一丝细汗,他盯着李玄霸的背影,双腿有些打颤。
“始毕可汗的死因,目前并不清楚,但处罗可汗确实是死在五石下。”李玄霸说的很随意,当他说话这句话,李苟明显感觉到眼前瘦小的身影轻松了许多。
“此事小人也略知一二。”李苟疑惑的皱了皱眉头,说道:“据隐卫得到的消息,当初处罗可汗身染疾病,大长公主日夜照顾,又派人寻来五石,希望能够治好处罗可汗的病,只可惜处罗可汗还是死了,大长公主也因此事消瘦了不少。”
听到李苟的话,李玄霸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普通百姓只当五石为神仙之药,你以为大长公主也会这般愚昧?”
“大长公主能够在处罗可汗死后立足突厥,自然不会是愚昧的普通妇人。”李苟正色,躬身说道:“但恕小人愚蠢,实在不明白大长公主此举的意图,比起颉利可汗,她完全有更好的选择。”
“突厥可不比中原,若是大长公主立其子嗣为可汗,只怕不出半年,她们母子就会变成孤家寡人,甚至有可能葬身塞外。”李玄霸转过身来,语气轻松的回答道。
这个时候有个值得信任的人陪他说话,李玄霸内心稍感欣慰。当然,李玄霸信任很多人,但如此重要的事情,他却不方便让别人知晓。
杨灵、杨侗等人若是知道大长公主极有可能毒害了两位可汗,心里定会不安,徒增伤感而已,长孙无忌、李靖等人要是知晓李玄霸调查的结果,肯定会好好利用这一点。
李玄霸未曾见过义成公主,但心中对她十分有好感,他甚至坚信,义成公主一定有着自己的谋划。
“公子所言极是。”李苟叹了口气,感慨道:“可惜大长公主始终拒绝陛下与公子的好意,不肯来江都,否则也不会身陷险境了。”
“这反倒是她最值得敬佩的地方。”李玄霸回到石桌边坐下,双手拨弄着石桌上的落叶,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她若是来到江都,不过是一位高高在上、深锁宫城的大长公主,到时候她什么都做不了。”顿了顿,他将石桌上的落叶掸走,微笑着说道:“可是她留在突厥,却能做许多事。”
李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仔细想想,却仍是一头雾水,他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看向李玄霸,期望李玄霸能够讲的清楚一些。
迎着李苟的目光,李玄霸只觉得心里一阵恶寒,不过他心里明白,李苟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看他最近心神不定,想帮他分担一些心里的负担罢了。
“李苟,谢谢你。”李玄霸想了想,终究没有将自己的猜测全部道出,他回过头,发自内心的说道:“这些日子,我很难睡的安稳,如果你今夜没有陪我说说话,或许我还会失眠许久。”
“能为公子分忧,是小人的福分。”李苟恭躬身说道,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小人不像魏先生、房先生他们那样博识,也不像无忌那般擅于谋略,无法为公子出谋划策,小人实在是惭愧。”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李玄霸笑了笑,站起身来,拍了拍李苟的肩膀,打趣道:“要是哪天你变成无忌那样的谋士,说不定我反倒会觉得不习惯,更会觉得无趣。”
李苟挠了挠头,眼珠转了一圈,憨笑一声,说道:“关于这个,公子大可放心。”
见李苟自嘲的模样,李玄霸哭笑不得,挥了挥手,说道:“好了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先回去歇息吧。”
“深秋夜凉,公子也早些回屋。”李苟再次躬了躬身,退了几步,转身离去。
李玄霸目送李苟离开院子,长长的叹了口气,坐了下来,双手托着额头,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和李苟聊了半天,李玄霸的心情确实没有之前那么沉重了。
对于李玄霸来说,李苟最大的优点就是懂分寸,他知道什么时候该问,什么时候该忘记,李玄霸相信,李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今夜的谈话,就像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个院子。
想到这里,李玄霸感到一丝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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