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如若真有缘分这个东西,那么编纂它的人一定是个恶趣味的家伙,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人世浮沉,拨弄着命运,嬉笑着看着人们的悲欢离合。
只是有些人不相信缘分,只相信自己,在蓦然回首那一刹那,才会有久违的熟悉感和久别的陌生感,让人欣慰然后落泪。
当时只道是寻常,想想岁月多悲凉。
回不去的才是过往,挽不回的方才悔恨。
可叹世间多痴儿,并不是所有人都甘于相忘于江湖。
“谢谢这位巫女小姐了,唉,这个世道,真是……可恨的狐狸精,害了这么多的人!”披着灰褐色麻袍的中年妇女擦了擦汗,诚挚地对白衣上沾了些许污迹的巫女道谢,继而慨叹,然后怒斥怨骂。
有利而悖乎己者,不容。此谓人心天性。
即使事情本身并非其过错。
“小事。那大娘,我便送你到这了,沿着官道一路向南,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你且先去罢。”不是没有危险,而是这条自己一路行来的危险几乎都被自己清除了,巫女自然不会将这些说出。
“巫女小姐,我还是劝你不要再向北边走了,那边乱得很,特别是最该死的那个玉城还没有乱起来,以后可能更危险的。”妇女一手抱着一个婴孩,一手拉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防止他踩着那些泥巴,一边真诚地劝说道。
无关乎其利害者,亦不会吝惜其善意。这也是人心天性。
不入尘土,不知人世。月村虽亦是人间,却仍仿若世外,即便偶有外人,平日里对人性的体现又哪有这么深刻。难怪那个什么漫画里的自己,会不知人事地那样救鬼蜘蛛而不知旷其心。
这都是你带给我的……
张彻。
巫女向北望了望,沉默半晌,道:“我晓得,不过我有必须要找的人,就如同你的子女一样不会放手,大娘,你先走吧。”
妇女蜡黄的面色上闪过一丝可惜,挪了挪背上的行李包作了一个更舒适的调整,摇头叹道:“年轻人真是不知深浅,就和前些天那个问事的黑袍小伙子一样,非要去那是非之地。”一边转身就要走,拉着的小男孩瞪着天真的眼珠子看着巫女,挥手作再见状。
若是平常的巫女,定会温柔地笑着与小男孩道别。
现在的她也很平常。
只是妇女无意间的话让她顿时不能平常。
“等等,大娘!您刚刚说什么?”少女难得的企盼让妇人凭空生起一股无法拒绝的心情,不知面对刚刚的险境都平静如止水的她为什么这样激动,妇人虽然困惑,却不便细问。
“我说不知深浅啊。怎么,小姐可是想通了?小姐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前往南方啊,一路还请多多照顾。”那些无所谓的问题,往日心灵空虚忙碌家事而琐碎于邻里的妇人肯定会生起八卦之心,只是在现在,她首先是一个难民,而且是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先关心的自然是身家安全,如果有这位巫女小姐同行,那么前途肯定是比自己一个人安全得多了。
“不是这个,大娘您刚刚说,黑袍的小伙子?”巫女虽然急切,性格却决定她不会迫切地逼着妇人快说。
“噢……你是说这个啊,难道那小伙子就是你要找的人?那是好些天前了,那日我还在北部,前行途中歇息的时候,那黑袍的小伙子不知怎地就突然从前路来了,问了我些北部的乱事,我一一答了他,然后他给了我些银钱就也往北去了,劝都劝不听,年轻人啊,真是……”妇人还待作一些感慨,却见巫女已经急急告辞前去了,不由有些意兴阑珊,转而想起这二人一个眉清目秀儒雅可亲,一个绝色芳华正值艳年,这巫女不会犯戒对凡人起了情念吧,现在这个世道,年轻人,真是世风日下,连这种事都能干出来。
腹诽巫女的大婶,一边牵着小男孩小心翼翼,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向南而去了。
即使是对自己有大恩的人,心中亦可能对其有不怀好意的揣度,这仍然是人性。只是即便如此,也不妨碍她成为一个伟大的母亲。
“我快要追到你了,张彻。”
风拂过她的脸颊。
同时也拂过那缕青丝。
那缕她注视着并且轻抚着,缚在一柄通体被手摩挲得光滑无比的木杖上的,一缕有些弯、有些短,不似女人头发的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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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月村出行以来,已十日有余,因为在村中留下了后手,桔梗并不十分担心村子的安危,方能走出那困了她十多年的村子,抑或被她困了十多年的村子。
心畅身自逍。
只不过没有目标的飞,就似断了线的纸鸢,散漫彷徨,终究是飘而非飞,所以她此行的目标很明确,却又不明确。
纸鸢的目标是天空,天空之上有什么?它并不知道,但是它仍然追寻天空而去。
巫女此行的目标是张彻,但找到张彻又能如何?他又会如何对自己?巫女也不知道,但她仍然追寻张彻而去。
“你用这缕头发让我感觉到你,那我便用这缕头发追到你。”
桔梗淡淡道,只不过话语的意思,倒是很对张彻有几分怨气的样子。
施行秘术追到此处,巫女才发现原先走走停停的张彻瞬间提升了速度,躲开了自己的感应范围,但他应该不可能发现自己正在使用秘术跟踪他,那么一定是有什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