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外面的走廊上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
我和舅妈对视了一眼。
“外面什么事”舅妈问。我把手中的绣绷放下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舅舅13岁的三女儿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她跑到我面前,用力地要拖着我站起来。
我说:“怎么回事”她说:“快去父亲叫你”
她说:“二哥回来了可是他看上去快要死了”
我的头脑一下子就空白了。我像被天雷劈到了一样地身心焦枯地呆立在那里。
舅妈站了起来,喝道:“小孩子说话也没个忌讳不许胡说看把你姐姐吓到了”
三妹委屈地含泪说:“我可没有胡说真的是二哥他们回来了二哥受了好多伤,而且病得很厉害,镇里的大夫都在那儿。是父亲叫姐姐马上过去的”
舅妈看我还呆立在那里,便用力推了我一下:“还不去”
二
“琴儿,你快点过来他一直在念着你的名字。”
我刚出现在房门口,舅舅就冲了出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把我拖到了屋里。
屋里一片慌张的忙乱。
我看到大夫们在千方百计给你降低体温,仆人们从院里的井里打来凉水,大夫们把各种药物加在里面,你的上衣被揭开了,他们急急忙忙地用清凉散热的凉水给你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身体。
虽然只是几十天不见,但是我都差一点要认不出你了。
你的脸已经烧得一片赤红,嘴唇红得就像是马上要渗出鲜血。你的眼睛微微睁着,我听到你微弱的声音。
你在说我的名字。你几乎是用微不可闻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念着我的名字
我在你床边跪下。我看到你身上的那些正在溃烂的伤口,看着发黑的皮肤,看着那些发乌发暗的脓血,我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出来了。
我看着吴顺。我问:“怎么伤成了这样他怎么会伤成这样”
吴顺在我的眼光下低下头去,我看到他的眼里涌上了眼泪。
我握到你的手。
我再次吓了一跳。我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怎么会这么烫”我脱口而出。但是,我并不需要回答。你的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就已经提供了回答。我的心一下子就变得千疮百孔。
这时,你再次喃喃地念了我的名字。
我再度跪在你身边。我说:“我在这儿,我就在你身边。你听到我吗”
然后我明白了,你听不到我。这只是你高烧到神志昏迷时的呓语。
虽然我就在你身边,但是,我没有办法出现在你的意识里。
我没有办法像一道光,照亮你一片漆黑的世界。
我虽然就在你身边,但是我也无法接近你。
我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你沦陷于那个黑暗的世界。
为什么我们之间总是会有不可逾越的墙为什么总是有什么把我隔绝在外面
我问大夫:“他很危险吗”
“非常危险。”
“你们,能救他回来吗”
“我们会尽力,但是,要看他自己能不能挺过来。”
我膝盖发软。我无法继续站立。我身不由己地跪坐了下去。
你会的你不会就这样丢下我们在这个世界上
三
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起,从我听到你在不断呓语我的名字的那一刻起,我就无法离开你。
整个世界,就只有这里还有光亮,就只有这里还有空气,就只有这里还有活着的意义。我没有办法到任何别的地方去。
我没有办法在其他的地方生存下去。
如果我无法看见你还在呼吸着,我也就无法再呼吸。
于是,从那一刻起,我就夜以继日地守护着你。
就像你看见我即将从悬崖上掉落下去时,必须用你的整个生命抓住我,不让我落入深渊一样,我也必须如此。我也必须用整个的生命,紧紧地拉住你,不让你掉落到那无边的黑暗里去。
我知道我不是大夫,我没有妙手回春的本领。
我只希望能让自己生命的光照到你。
我只希望化身一道光亮,照进你漆黑一片的昏迷的世界。
可是,要怎样才能变成那样一道光呢
谁能告诉我,要怎样才能抵达另一个人生死分际的那个边缘要怎样才能陪伴和解除到另一个人在那个世界里的孤单怎样才能让他在那样的地方感觉到有亲切和友好的东西环绕着他怎样才能进入那样的时刻,帮助到他,让他不要受那么多的苦楚
你喃喃地念着我的名字。世界上有亿万人,你只念着我的名字。我是你心里想着的能够支援到你的力量。可是我,却只能这样守在你身边,我差不多什么也做不了。为什么我会这样没有力量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在临水的那些日日夜夜。嫁给刘申,又做了那么多王子的母亲,世界上有多少的女人羡慕那样的命运,她们孜孜以求地想得到那样的位置,那样的身份,那样的荣耀和那样的权力。可是,那些全部都不是我想要的。那些都不过是凡尘的力量。在这样的时候,它们全都是没有用的。
所有凡尘的力量,都无法让一个人免于死亡,也无法在一个人生死分际的那个地方帮助到他。凡尘的光,照不进死亡的世界里。
从那时起,我想要的,就是非凡的力量。就是很多人对我说过不存在的那种力量。那种能够跨越生死的非凡的力量。我可以放弃一切,只想要这样的力量。
是的。我就是想要上帝的力量。我就是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