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元宵节后的第五天,是舅妈的生日。
为了给舅妈庆贺生日,也为了庆祝你的平安归来,舅舅决定请关内一个有名的歌舞伎班子来府邸表演。舅舅向孙湛明等将领的家眷也发出了邀请。
一时内院人头济济,热闹非凡。家里的仆役都忙得不亦乐乎。
真是好久没有过这样喜庆热闹的事情了,喜庆热闹得有些不太真实。我不由得想起了姨娘上次做生日的情况,还有当天景云挥拳打你的事情。从那以后,发生了好多的事情啊。现在,姨娘、景云、孙大夫,还有父亲,这些当时的人,竟然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想到这些,我的心情就变得黯淡起来。给舅妈拜寿,和来家里看表演的诸将女眷打过招呼、寒暄已毕,我坐在台下看了一下表演,表演是很精彩的,但我心里很不好受。看了一会儿,见你没有出现,我也就找了个由头,离开了戏台。
我问了一下家中的仆役,知道你和舅舅说过了,外面有点事情要处理下,就不过来看戏了,晚上再来给舅妈拜寿。
我问仆役可知道你在哪里。仆役说,你还在家里的书楼上,正和傅天亮及张保商议事情。
我心里想着不要去打扰你们,可是,不知不觉,脚步却已经走到了书楼的附近。
我走到书楼边的时候,正看到傅天亮和张保从楼上告辞下来。
他们看到我,对我施礼。
傅天亮说:“大将军现在一个人在楼上,没有外客了,小姐放心上去吧。”
我道谢。看着他们离开,我便向楼上而来。
(二)
你正在书楼的窗口,手持一盏温热的茶,看着楼下的风景。
见到我上来,你回过身来。
我说:“事情都办完了,怎么不去园子里看表演呢,一个人在这儿?”
你说:“在这儿也是看表演啊。这天、这地、这风、这树,还有下面的所有人、所有事,每天每天都在给我们表演,表演世界的运转,表演穷通的规律,表演种种生命的情态。好大一出戏。”
你说:“琴儿,你呢?怎么也没去园子里看表演?”
我说:“本来我去了的。到那儿没看见你。没有你在的戏,不管演的是什么,都不足一观。”
你说:“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说:“因为你刚刚在想要我来。你心里起了想我的念头,我就会出现。”
你笑笑。你问:“他们在台上演什么?”
我说:“演最近在关内口碑很好的歌舞《无定河》,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说的是一个妇人,日夜思念在前方战斗的夫君,想着战争结束,他胜利凯旋后,和他团聚后的种种快乐,想着未来的美满生活,她完全不知道,就在此时此刻,她的夫君已经在战场上阵亡了,变成了无定河边的一具无名尸身,将来还会在那里变成一具无法辨认身份的无主白骨。”
你听了,就不说话。
我看着你。我们沉默地并肩坐着。
(三)
良久,你说:“有时候,戏如人生。”
我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说:“我没看过这歌舞。”
我说:“我看过。”
你说:“后来,那春闺里的人怎么面对夫君的噩耗呢?”
我说:“不知道。这段表演只展现了她得知噩耗时的彻骨悲痛,并没说后来她怎样了。”
我说:“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后来应该怎样。”
你看着我。你说:“如果你是她,你会怎样?”
我说:“彼此深爱的人,这样的时候,不是应该誓愿生死相随的吗?”
你摇头。你说:“不是。不是那样。”
你说:“我以前的想法,也和你一样。可现在,在战场上看着那么多的生命转瞬消失,我觉得那样做,是不对的。”
你说:“活着的人,应该用生命去饶益到所有生死中的人、所有身不由己的人,而不应该把它浪费在白白死去上。不应该为了内心的痛苦而去殉葬。”
你说:“即使是妇人,也不应该这样懦弱。”
你说:“我们应该去承担起内心的痛苦,去战胜它,去转化它,去平息它,而不应该,任由它做我们的主人。”
你说:“即使妇人比较脆弱,但内心也可以同样的坚强。我们,不能看轻自己内心的力量。”
我看着你。我说:“这是你希望于我的吧。”
你说:“是的。琴儿。”
我说:“不!我不要。我不要你成为无定河边的白骨!”
你说:“琴儿,这里面,我们的身体里面,本来就是白骨。在哪里显露出来,都是一样的。在无定河的荒野里也罢,在香闺的暖床上也罢,它早晚都会一样地显露出来。”
(四)
你站了起来。你朝我走了过来。你拉住我的手。
我说:“做什么?”
你说:“我们去园子里看表演吧。”
我说:“你不是不去看的吗?”
你说:“听你说了内容,突然感兴趣起来了。”
我说:“我不喜欢看这种内容的歌舞。”
你说:“我陪你去看。”
你说:“不管情节我们喜欢不喜欢,接受不接受,那都只是戏,都并不是真的。”
我站着不动。
你看着我,笑了一笑。你说:“你刚刚不是说,没有我的戏,不足一观吗?现在,我准备去上场了,你要来看吗?”
我看着你。你再次说:“真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