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不要乱怪君上,这些惩处,都是我再三向汉王请求的。”
吴顺惊讶道:“啊?!少主人为什么要自请惩处啊?”
你说:“自重开战端以来,汉军无往而不胜,久而久之,未免会上下都滋生出傲慢之气,将士们多自以为无所不能,认为天下都是自己打出来的。若不及时加以警醒钳制,将来,必定会有人看不起朝中的太平之臣,甚至还会对汉王生出不敬之心。长此以往,这支开创太平的力量,就可能演变成妨碍天下太平的力量。”
你说:“恩图会战取胜,我还自请贬抑,就是为今后的朝廷立了一个规矩。今后,战功越不过我的人,就难以再居功自傲,蔑视朝廷。若有人胆敢如此,必定百官侧目,千夫所指。”
你问吴顺:“你刚刚嘟囔的那些对汉王的不满之怨,军中是否还有很多人有这样的情绪?”
吴顺低头道:“是的。汉王的旨意一到,军中多有将士为大将军愤愤不平,认为汉王是忌惮大将军功高震主,故意找碴贬低大将军的功劳,抑制我们汉军的发展。”
你说:“速去传令,召集各部将官到中军大帐集合,我有话对他们说。”
(四)
中军大帐。你对诸部将官们发表讲话。
你说:“我知道,汉王的旨意宣布之后,大家心里都有一点愤愤不平。但是,有件事情,我今天要和大家讲清楚,希望大家不要错怪汉王。”
“这次贬抑是我再三自请的。这里有我三次向汉王上疏的奏章,大家可以传看一下。”
面对帐中一片嗡嗡响的议论声浪,你继续说:“我为什么要向汉王上疏自请贬抑?这关系到另外一个问题:究竟什么样的战斗才算是胜利?什么样的战斗不算是胜利?身为将领,我们该有什么样的胜负观?”
“不管外界是怎样评断战争胜负的,在我心里,金风寨会盟以来,有两场战事,是很失败的。一是德鲁湖会战;二是恩图会战。为什么我说它们是失败的?因为双方的伤亡都太惨重了。累累人命堆积如山,早已超过了战争胜利的价值。要用这么多的人命去换取战争的胜利,是主将的无能。是我的无能。”
“倒在战场上的每一具尸骨,他们都是父母含辛茹苦抚养了多年的心血结晶,其中还有一些,是为人夫者,为人父者,他们也曾被父母万般地宠爱过,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他们长成这样顶天立地的汉子,用了这么多年,而战死倒下,也就是在一瞬间。他们倒下后,在身后会留下何等深刻的哀恸。”
你说:“常有人和我说,若常常想着这个,就没有办法打仗了。但是,我却不是这样看的。我觉得,只有常常能想着这个的人,才有资格去打仗。因为,它就是战争的真实。去除了种种伪饰之后的真实。”
你说:“士兵可以像棋盘上的棋子,头脑发热,血液沸腾,杀心充满,不明白战争的真实。但是,身为将领,我们在战场上的每一个决定,都意味着人命的存亡,我们不能不时刻面对战争的真实,不能不基于战争的真实来做出每一个决定。我们头脑中的每一个念头,它都是成千上百人的生存及毁灭。焉能不慎重?焉能不殚精竭虑?”
“我希望大家不要以传统的胜负观来评价一场战事的胜败,要用人命毁灭和民心悲恸的指数来计算。大家可以用人命毁灭和民心悲恸的指数,来重新衡量一下我们所经历过的所有战斗,重新评价一下自己的胜负。这个新的标准,有助于帮助我们离开对虚妄胜利的陶醉,回到对自己清醒的评价。”
那天,在恩图会战后的汉军将官会议上,你说出了后来被载入史册的一段话。
你说:“什么是优秀的将领呢?优秀的将领,就是能用最快的速度,最小的代价,最彻底地中止战争,并让它在此后多年都没有办法再出现的人。舍此,都不应被称为优秀。我们要有这样的清醒。”
你说:“自开战以来,我没有在哪一场战斗中落败过。但是,我是优秀的将领吗?”
你说:“我认为自己不是,也不配。将来,你们可以把这句话刻在我墓碑上。我不是。我也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