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一场雷雨横扫千里草原的时候,你感知到自己的大限来了。你比所有的医生都更早、更清楚地知道它的到来。
当它的利爪摄住你时,你正在大帐处理军务。
你在一句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感觉到自己被死神抓住了。
你心中一沉,中止了说话。
你坐在那里,有一分钟没有说话。
所有的人都不明原因地看着你。
你发现自己无法再通过右边的鼻孔和肺叶呼吸了!
生命的衰竭往往是从呼吸衰竭开始的。你太了解人体的结构和生命的运转,你了解所有那些细微的征兆。
你在那里坐了一分钟没有说话。然后你就恢复了正常。你处理了所有的事情以后,让所有的人都退下。
你坐在那里,调整着呼吸,试图让空气进入右边的鼻孔和肺叶。
你试了若干次,都无法让右侧的肺叶充满。
当时,你正在部署着和大索部的决战。
你知道,自己没有机会按照原来的计划打完此仗了。从现在开始,你最多还有半个月时间,或许还会更短。你必须在此之前,做完所有的事。
你沉浸在这种时间的逼迫感中,甚至都很罕有地没有觉察到谢双成走近来。
谢双成担心地看着你。
当时,你脸上的神情很特别。他无法描述这种神情,但他觉得很心惊。
(二)
谢双成问你:“怎么?大将军又觉得痛吗?刚服药半个时辰啊。”
你从那种状态中恢复了过来。你看着谢双成,你说:“没有。”
过了一会儿,你说:“去叫军医处刘统领过来。”
谢双成担忧地看着你。
你说:“我有重要的事要交代他。”
后来,谢双成对我说,你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没有波动,也没有恐惧。
(三)
你平躺在床上。军医处刘统领在检查你的心跳和肺部。
他问你:“是突然就发生的吗?”
你说:“是的。就在说话的时候。它就像一击重锤砸了下来。”
刘统领问:”大将军现在感觉气短吗?”
你说:“是的。”
刘统领又问:“现在觉得头痛吗?”
你摇头。
你说:“感觉不到。”
刘统领为你诊脉。他说:“心跳很快且不规则。”
(四)
你问他:“是大限将至了吗?”
刘统领看着你,踌躇不敢作答。
你说:“没关系。请你说实话。”
刘统领低头。他小声难过地说:“是的。”
在一旁伺候着的谢双成手里的茶盘砰地一声掉到了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茶杯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你看着谢双成。你摇了摇头。
你说:“把这些收拾好,拿出去吧。”
谢双成不敢吱声,忙蹲下来把碎瓷片收拾好,低头退了出去。
他在大帐门口看到关文良。
他附耳在关文良耳边说了一两句。
关文良脸上颜色变更。关文良双目圆睁地看着谢双成。谢双成神色忧戚地点头。
关文良想了想,说:“你亲自去,速速告诉吴大统领,悄悄的。”
(五)
你从床榻上起来,自己穿好上衣。你语气平淡地问刘统领:“还能挽救过来吗?”
刘统领闻言便跪倒在地上。他伏地请罪说:“回禀大将军,这个过程一旦开始,恕标下等无能,它就无法再靠人力逆转了。”
你听了,沉默了片刻。
然后你说:“好。我知道了。”
你说:“你先下去吧。这件事不许对任何人说。我等会儿再叫你过来。”
刘统领说:“是。”
(六)
刘统领离开之后,你说:“谢双成。你进来。”
应声进帐伺候的,却不是谢双成,而是关文良。
关文良小心翼翼地进来,垂手立于你身边待命。他心里很惶恐,恐怕你询问谢双成去哪里了。他在心里紧张地选择着妥善的说法。
你深深地看了关文良一眼。你并没有询问谢双成到哪里去了,你对关文良说:“地图。”
关文良帮你拿过地图,在案上展开。
你仔细地看着当前作战区域的地图。你看着地图思索着。
你贴近地图,看地图的细部。你顺着什么东西往下找着什么。
关文良看着你,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发出,恐怕打扰到你的思路。
你看着地图,坐了好一会儿。
你在心里默默祝祷:“上天佑我,助我成功!”
(七)
随着通报声,吴顺的身影出现在大帐门口。吴顺在外面求见你。
你对关文良说:“让他进来吧。”
你抬头看着吴顺。
吴顺的眼泪在眼眶里闪动。
你说:“顺子,你进来吧。其他人等。都退下去。”
帐中只剩下你和吴顺两人。
吴顺双膝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你面前。
他痛心地说:“不!”
他流着眼泪说:“不!不会的!不会的!”
你说:“你都知道了,顺子。不要难过。我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
你说:“每条路都会有它的尽头。每个人也都会有这样的时刻。”
你看着吴顺伸出胳膊擦着脸上的眼泪。
你说:“顺子。我时间不多了,我们的时间。要用来行动,而不是用来难过。”
你说:“你决定怎么选吧:是继续跪在这里徒劳无用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