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听了谢双成的讲述之后,我的心一阵沉重。作为一个经历过昌平侯事件的母亲,我太能理解他作为父亲的心情了。
我说:“你可有关于此事的邸报?前些天我卧病休养,竟对此事一无所知,也没有人来告诉我。我只知道陛下最近整肃了不少官员,不知这其中,竟然还有你的儿子。”
谢双成忙说:“有的,有的。”
他从怀中掏出刊载着此事相关奏章的邸报,恭恭敬敬地呈送给我。
我展开邸报,仔细地看了一会儿,了解了事情的大致来龙去脉,对他的儿子涉案之深,案情之严重,贪污金额之巨,牵连官吏人数之众,大为吃惊。
我放下邸报,悲哀地看着谢双成,问:“你儿子做下这么大的事情,历经数年之久,你这个做父亲的,就真的事前一无所知吗?”
谢双成说:“微臣真的毫不知情。他平日都很用功上进,臣对他十分信任,且因为他母亲已经去世,同胞兄弟又不幸早夭,他是臣唯一的儿子,臣也对他过于爱惜,平日管教多有宽松不严之处。他自中探花入翰林院奉职以来,臣看着他每日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同僚上司也对他颇有嘉许,还以为他日夜所忙,都是君国之事,谁知道他心机这样深沉,竟然做了这样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臣听到案情,也是和别人一样的吃惊,乃至得知他贪腐行贿的金额之后,顿如五雷轰顶,眼前发黑,万万想不到自己养大的儿子,竟然是这样的人品和居心!”
谢双成说:“皇后是看着微臣一路走过来的,微臣平生不会说谎,且受大将军教诲多年,不敢利用与皇后这一层的关系为犬子开脱。皇后明鉴,微臣所言,句句是实,微臣的确是事先一无所知啊。若微臣早能得知,断乎不能允许他如此胡作非为,必定当即将他五花大绑,押送到殿前向陛下请罪伏诛!”
我也相信谢双成只是疏于管教,事先是并不知情的,更不可能是同谋,不可能与儿子一起参与其事。
我叹息了一声说:“若是平常小过,倒也罢了。如今你儿子做下的,是如此滔天大罪,我纵然想要帮你,又怎么可能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去向陛下开这个口呢。”
我说:“虽然他是你的独子,我很了解你心中的悲戚,但是,我不能去向陛下求情,让陛下免他一死。纵然我厚颜前去,陛下一定也不会准我所请。”
我说:“谢双成,你跟随我兄妹这么多年,应当了解我,我若能帮你,就一定答应你。我若说不行,那就是真的不行了。”
我说:“我可以和陛下说说,在你谢氏族中,给你另选一个孝顺厚道的好孩子,作为承嗣义子,对他多加栽培恩典,这个,陛下应该会体恤允准的。”
我说:“事到如今悔已迟,我所能为你做的,也就是这些而已了。”
(二)
谢双成感恩叩头,涕泣道:“罪臣深谢皇后的恩典!然而,微臣此来入宫,并非求皇后前去说情,请陛下赦免犬子的死罪。”
我吃惊道:“那,你所请为何?”
谢双成说:“犬子触犯国家律令,做下如此龌龊的勾当,他是罪有应得,死得一点也不冤枉。臣不敢以情乱法,为天下开祸患之源头。臣此来,是恳请陛下对臣一起严加问罪的!”
我说:“你这又何必呢。有司已经查明,且你自己刚刚也说过,你对儿子所做的事情并不知情,也没有参与其中,并无徇私谋私之过。我朝律法森严,但也不能罪及无辜啊。”
谢双成伏地说:“臣并不是无辜的。臣自知有罪。臣辜负了故大将军的一片苦心,死后无颜与故大将军相见于九泉之下!臣万分愧疚自责!”
于是,那一天,谢双成就以老迈之年,跪在我的面前,流着泪,向我讲述了很多有关你的陈年往事。
他从我的新婚之夜,你如何强忍着剧烈的心痛和头痛,骑着月光彻夜飞奔,直到失去知觉讲起,讲了你德鲁湖战役前日的陪我禁食,讲了你对吴顺、关文良和他的当众杖责,讲了你如何对待关文良的占卜,如何服用了圭灵草以确保行动成功,如何向吴顺学习勿吉话,如何选择跟随你行动的敢死队,如何临行前将谢双成拖出队列,令他留下,如何对谢双成说:“活下去,替我们做一个好父亲。”
谢双成讲得泪流满面,数度哽咽失声。我也听得肝胆摧裂,心如刀绞。
谢双成讲完之后,就伏在地上,无声地抽噎着。
良久,他才说:“臣本来和关文良一样,随同大将军一起出发,护卫他直到最后时刻的。然而,大将军见臣即将为人之父,特地将臣留下,让臣为国家太平的时代教养好下一代,让臣的下一代也能成为谋国的忠臣,在他们死后,继续守护好天下人的幸福安宁。可是,臣辜负了大将军临终前的一片殷切之望!臣没有教养好自己的儿子,没有把他培养成一个对国家有所贡献的人,反而成了国家的罪犯!臣实在不是一个好父亲。臣没有完成大将军最后的嘱托!臣羞愧无颜,臣罪该万死!臣没有资格腆颜苟活在世上。”
他说:“自从犬子犯事被拘以来,臣夜夜梦到故大将军,梦到故大将军和死去的三百弟兄,都在无言地注视着臣,臣从梦中惊醒,汗流浃背,心内煎熬无比。一连数十日,臣睁眼闭眼都看见他们血战到底,葬身荒野的场景。臣寝食难安!”
他说:“犯罪的虽然是儿子,失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