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天晚上,我没见到你。
你院子里有一股熬中药的气味。你的房间已经熄灯了。我遣来的侍女来迎接我,说你已经睡了。
吴顺正从你房间小心翼翼地退出来,轻手轻脚地把房门带上。
我说:“顺子,他怎样了”
吴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侧面的厢房。
我带着侍女,跟着吴顺到了他住的房间里。
我问:“孙大夫呢”
吴顺说:“刚走不久。喝了孙大夫药,好不容易才刚睡着的。这大半天,可把我们吓坏了。”
我问:“大夫怎么说”
吴顺咬牙恨道:“一提起这个我就牙根痒痒。大夫说,大公子那一拳打得实在是太重了,他给打到脑震荡了,还不知道有没有造成内脑的损伤,要卧床观察。就算没有脑损伤,肯定也要躺上好些天休息调养了。现在先给药止了吐,缓解疼痛,让他能够睡会儿。出血应该是已经彻底止住了。孙大夫说,现在也没有太多可做的,先让他好好睡一夜,明天早上,大夫再过来看他。”
“大哥打他之前,他就觉得头痛了,是怎么回事如果有脑损伤,会怎样呢”
吴顺说:“孙大夫说,他脉象还是正常的,应该是这些天连续训练太过劳累了。他凡事身先士卒,又要操心营地里的各种事情,还要关照累倒的兄弟,还要筹划经费、申请物料、处理文书,他又劳心,又劳力,比我们所有的人都要辛苦得多。每天都是这样拼命,就是铁打的人,也有受不了的时候。昨天他带队半夜过后才回到营地,又处理事情一个多时辰,稍微眯了一会儿,天不亮就又起床,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路上连口水都没时间喝,回来后又是见人,又是贺寿,实在是太辛苦了。大夫说,若有脑损伤,可能会行动困难、部分瘫痪、失明或者说话困难。大夫吩咐,晚上睡一阵,要叫醒他说一两句话,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的。”
我听得心里一阵阵发颤。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想不到你在军营是这么拼命的。你那么强壮的人,在军营,该吃了多少苦才会给累成这样啊。
我忍住眼泪,说:“大夫开的药方呢”
吴顺把方子递给我看了。我一边看着方子上那些止痛、安眠、止吐、克制晕眩、健脑的药物,一边眼泪簌簌而下。我祈祷道:“他的理想还刚刚开始呢,千万不可以伤到内脑。”
吴顺恨道:“大公子竟然趁他不舒服的时候,下这么重的手打他要害部位,真是太狠毒了。一个人得有多恨另一个人,才会用这样大的力气出拳啊”
吴顺说:“大公子出拳的时候,心里一定是恨不得一拳打死他的。”
吴顺说:“小姐,我知道,少主人不想把事情闹大,想要保全大公子,也不让老爷生气。可是,有句话,我想提醒小姐。少公子日夜跟一个对他心怀这么深的仇恨的人生活在一起,实在是太危险了。大公子一心想要他死,早晚都会是一个大害。这件事情,不管少主人什么想法,小姐,你不该替大公子编故事瞒着了,必须要让老爷知道。否则,以后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我看着你黑乎乎的房间,心里完全同意吴顺的说法。可是,今天中午的筵席上,父亲已经喝了不少酒,晚上留舅舅住宿,晚饭席间,两人又喝了不少。看舅舅的程度,就知道父亲也清醒不到哪里去。想必这时候父亲已经在姨娘的房间里睡了。
我说:“今天父亲喝多了,已经睡了。我明天就去和父亲说。他若明天还不能下床,想瞒也是瞒不住了。再说孙大夫也都知道了。”
吴顺说:“小姐,你也辛苦一整天,担心一整天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我晚上会一直守着他的。大夫来看过之后,他情况也好点了,应该不会有事的。小姐放心去睡。明天白天再过来看他吧。”
唉,还能怎样呢就只能先这样了。希望你明天能好起来。
我又嘱咐了你院里的下人们几句,就告辞带着侍女回到了自己的小楼。
看着我离开了院子,吴顺独自在心里犹豫:要不要把你不久前在军营的那次突然晕倒告诉大夫呢要不要告诉你父亲或者我呢
那一晚上,我根本都没有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满心都在想着你。你现在怎样了呢明天会好一些吗
在这个无常的世界上,谁知道明天会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