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军事历史>吉诺弯刀>第六百一十一章 图书馆(上)

(一)

就像恋人们即使近在咫尺,也仍会觉得彼此之间存在令人焦虑的距离那样,我们那时候虽然几乎能够天天在一起,但仍然觉得生命中充满了大量的分离。

这种感觉上的分离就像一把锐利的刀一样,把我们的生活切成一段一段的。

所以,后来我回忆起那段日子的生活时,从来感觉不到“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的这种概念。

我的记忆里,时间都是一段一段地过去的。

每个“一天”都被切分成很多独立的单元:你不存在的单元,你存在的单元只能看到你不能和你说话的单元,只能和你说话但不能看到你的单元,能够和你说话也能够看到你的单元,能够和大家一起和你说话,也能够和大家一起看到你的单元,不用和大家混在一起和你说话,也不用和大家混在一起看到你的单元,你在和大家说话的时候也对我说话的单元,你在注视着大家的时候也注视着我的单元,你什么话都没有和别人说,你只对我说话的单元,你什么都没有注视只注视着我的单元,你不仅对我说话、注视着我,而且还靠近着我的单元,你的手碰触了我的手的单元,你的呼吸进入我的呼吸的单元,我们存在于那个世界里的单元,世界不存在于我们的视野里的单元。

我就是这样地理解了ell。

(二)

为抗拒这种分离的切割感,我们像许多恋人做过的那样,想了很多办法。

恋人总是有无穷的智慧和无穷的动力来实现和对方的靠近。这种智慧和动力的源泉如此深邃和古老,以至于他们在灵光四射,才华横溢的过程中都感觉不到自己的焕然一新。

其中一个能让我们更靠近的办法,是我们同时想到的。

自从你帮我弄到借阅证之后,我就常常会去图书馆看书。

但这些时刻,我常常不会是独自的。我常常是受监护的,或者有陪同的。

这本来是我们活动的一个禁区。但后来我们想到一个办法,把这个禁区变成了一条通衢。

这个办法就是,我把我的活动事先通知你。然后你在我前往的时间,自行前往同一家图书馆。当我坐在那间阅览室里开始翻阅大部头的时候,你就在正对着我的另外一栋楼的另外一间阅览室里坐下来。明亮的灯光将会把你投影在我可以看到的一扇窗户玻璃上,它也会把我投影在你可以看到的一扇窗户玻璃上。

我们就这样隔着一栋楼的距离和复杂的地理环境,通过两扇窗户的玻璃,互相看着对方和自己在一起。

第一次我们这样尝试的时候,非常顺利地就成功了。

当我抱着一本很重的书在那个区域的位置上坐下来的时候,我发现你抱着另外的一本书在另外的楼里也坐了下来。

我看到你在玻璃上向我微笑。你悄悄地对我做了一个问候的手势。然后,你把你抱着的那本书的封面向玻璃转了过来。

我隐隐约约地看到上面写着《世界著名油画作品精选》。

你把那本画册翻开了一页,我看到玻璃上出现了一个全身铠甲的古代骑士,我看到他骑着一匹脖颈修长的战马,手里高举着锋利的战刀,他正在和一条接近他的黑色的毒龙作战。他正试图把那条毒龙一劈两半。

你再次对我微笑了一下,然后你用手势示意我看书,你对着玻璃无声地用唇语对我说:“我在这儿。”

但我没能用同样的方式答复你。因为我听到身边的监护人咳嗽了一声,有个权威的声音说:“特意过来看书,就要好好看,不要总是看着窗外发呆。”

第二天的技术指导时间,我问你晚上看的是什么书,你就把书名和借阅编号写在纸上名和借阅编号写在纸上给你。

下一次我们去图书馆的时候,就互相换着看。我借阅你上次看过的那一本,你借阅我上次看过的那一本。然后,我们有机会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再互相谈论彼此看书的收获和心得。

我们就用这样曲折的方式来满足并肩阅读的那种向往。

(三)

我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和你共同看过了许多你喜欢的油画。

后来,不管我住哪儿,我居所的墙上总是挂着很多油画。我从来也没有对人说过,它们每一幅都承载过你欣赏的目光。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现你是这样喜欢各种油画。

你在所有的画种当中惟独对它情有独钟。

你喜欢它的原因和光有关。

你说:“只有在这个画种当中,才能如此细致微妙地表现光的流动与变化,才能纤毫毕露地看到什么叫做流光飞舞,才能看到各种颜色在光线的移动和变化里诞生和消隐。”

你说:“在看这些油画的时候,我总是想到《圣经》上的一句话。上帝说要有光,于是这个世界就有了光。没有其他的画里能找到这么多的上帝之光。”

“那种令世界能被我们看见的光。”

“那种令你能被我看到的光。”

“那种令你能在玻璃上显现于我眼前的光。”

“那种能令我们分隔于两个世界,但仍能彼此陪伴的光。”

你因为这道仁慈悲悯的光而喜欢油画,而我因为你的喜欢而也喜欢上了油画。

虽然后来我们这种光的约会很快就中止了,但我对长于表现光的油画的喜爱却一直持续下来。

它跨越了你的死亡,跨越了我的遗忘,一直照耀着我的灵魂。

它从此就成为我的终身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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