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脆的哨声在场地里响起来,令人听了,心情一振。
汪指导一边吹着哨子,一边大声地说:“大家都起来,都起来,过来,全体集合!”
我们纷纷从棕垫上爬起来,整理枪械,在长廊里整整齐齐地排成一行。
汪指导看上去喜气洋洋,容光焕发。
他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他说:“今天有个惊喜给大家!”
他对着指导办公室的方向说:“快点出来吧。”
然后,就像一个魔法一样,我看到你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你沿着场地的通道,走到了队列面前。
在汪指导还没来得及说话之前,一阵自发的掌声就像暴风雨一样地,在全场响了起来。
我看到左右的队友们全都在用力地鼓掌,他们的双掌都拍得发红了。
在他们长时间的热烈掌声中,你的双眼潮湿了。
我看到有些女生,也落下了眼泪。我也是其中的一个。
汪指导的眼睛,也潮湿了。
在大家“欢迎指导归队”的欢呼声和爆豆般的掌声中,你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你做了一个保持安静的手势。
大家慢慢地静了下来。
汪指导对你说:“看到了吧,大家有多想你。你已经是我们射击队的灵魂所系。”
你笑了一下。你说:“你才是吧。”
汪指导说:“欢迎指导给我们说几句话,好不好?”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你看着我们。你说:“谢谢大家。”
你说:“其实,我昨天下午就出院回家了。今天中午就已经过来了。来了以后,我一直在办公室看你们的成绩。整整一个月不见了。很高兴看到,大家都在继续成长。”
你说:“事实上,每一个老师,都不过只是你们生命中的匆匆过客。无论有没有生病,他们都只能陪伴你们很少的时间。”
你说:“所有的老师,都终究会消失的。教育与成长,终究是自己的事情,它终究是要靠你们自己去完成。”
(二)
汪指导把我带进了办公室。我看着你。你正坐在那里写着训练日志。
你停了下来,你放下笔。你看着我。
汪指导把我推到你的面前。
他对你说:“你的学生,我还给你了。她表现很好。成绩稳定。”
他又对我说:“你的指导,我也还给你了。他病情好转,情况稳定。”
他说:“我把你们交还给彼此了。你们继续努力。”
然后,汪指导把他桌面上的东西收拾好。他说:“我去枪械库检查他们有没有把装备收好。”
他说着,就走出了房间。
他出去的时候,顺手把办公室的门带上了。
我听到锁喀喇响了一下,门缝就合拢了。
我们看着汪指导,这样离开房间。
于是,现在,就只有我们,彼此相对了。
(三)
你站了起来。你走到我面前。你说:“心心。我回来了。从今天起,我又来上班了。体育课,因为放寒假,我不用再兼了,但是,每天下午,我都会在这儿,和从前一样。”
我胸脯起伏着,嗓子眼被什么东西堵得严丝密缝。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说:“今天气温挺高的,阳光也好。这种天,为什么在室内还戴着毛线帽子?你最近怎么总是戴着毛线帽?”
我发不出声音。
你伸手轻轻把我的帽子拉了下来。
你看了看我,又低头看了看帽子里面。
你说:“怎么?掉了这么多头发?身体缺什么营养吗?期末考压力太大吗?”
我摇头。
于是,什么都不用说了。你什么都明白了。
你说:“对不起,心心,这些日子,让你如此担心和难过。”
你说:“我已经好了,我都没事了......”
突然之间,我就一头扑到了你的怀抱里。
我紧紧地抱住了你。
我的脸贴在你胸膛上,我身不由己地泪水纵横,打湿了你胸前的衣襟。
隔着衣服,我听到你的心脏在有力地跳着。
(四)
你一下子就没了声音。
你没有声音地站在那里约有两三秒钟。
你举起双手,说:“我答应过老汪,在你读书期间,都不会再碰你的。”
我的回答是更紧地用力抱住你。
我的眼泪益发狂涌而出。
在我制造的洪水当中,你的身体发生了一阵轻微的颤动。
然后,你伸出双臂。你也用力地拥抱了我。
我们就那样,在生死之间,紧紧地彼此拥抱在一起,什么都没有再说。
时间停止。
万物消隐。
你说:“别哭,心心。别哭啊。你这样哭,把我的心,都哭乱了。”
你说:“如果我们还有力气,就要用来不难过,而不要用来难过。”
(五)
在行驶中的地铁上,我看到一对年轻的情侣在后座上旁若无人地紧紧拥抱着。我看到他们就那样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这场景触动了我记忆深处的一个喷发点。于是,我阻止了卢晓光老师去打扰他们。我说:“就让他们抱一会儿吧。”
无论这样的拥抱持续多长时间,相对于极其浩瀚的和无可避免的分离来说,它都是电光石火一般短暂的。
但是,有多少情侣,在他们这样忘情拥抱的时候,是不知道它有多短暂的啊。或者说,他们假装那是可以天长地久的。他们就像鸵鸟一样地把头深深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