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天是我请假去排练的第19天。
下午,我们的英语音乐剧进行最后一次带妆彩排。
第二天,我们将迎接那位董事的到来,晚上进行正式的演出。全校所有的老师,包括你,都会来小剧场看表演。
但是我很担心,这些天你的状况非常不稳定,虽然用了新药,镇住了那种可怕的疼痛,但那并不能降低疾病吞噬你的速度。
上个周末你去复查的结果还没有完全出来,但我心里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不知道为什么,我仿佛预知到你不会有机会出现在观众席上,你不会看到我的这场表演。
怀着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我来到了汇报演出的小剧场。
我在合唱组一片咿咿啊啊的练声中,经过了舞蹈表演组换装和压腿的大镜子,穿过了布景组从台顶上垂下来的各种绳索和布景板,来到了我们节目的化妆间里。
音乐组姜老师早就已经到达了,看着我进来,她一把就抓住了我。她说:“心心,快跟我去拿服装过来让大家换上,换好了我们还要化妆。”
她不容分说地就拖着我往道具间走,一边走,她一边看着我,说:“嗯?你看上去为什么这样心事重重的?笑一点,一会儿上台彩排,可不能这样哭丧着脸!”
(二)
在我请假之前,关于这场音乐剧,我们还有过一次对话。
这场音乐剧演的是门捷列夫发现元素周期表的那个故事,因为布朗先生读书的时候,最喜欢的科目就是化学,而他最崇拜的化学家,就是门捷列夫。
你问我在音乐剧里扮演什么角色。
我说:“你猜呢。”
你就说:“肯定是演某种元素。因为门捷列夫是老头子,而且这里面肯定没有人扮演上帝,所以,剩下来的角色就只有元素了。”
我说:“那,你猜我会选择演哪种元素?”
你看着我笑了一下,你说:“如果是你自己来选择角色的话,你只可能演两种元素。”
你说:“一种可能,你会演和眼泪关系最密切的那种元素(备注:指钠);另一种可能,你会演那种最稳定不变的元素。”
你说:“我觉得你更可能会演后面的那种元素。因为,你表面看起来,更像眼泪的元素,但你在内心,却更像那种恒久的元素。”
你说:“你绝对不会演那种非常活跃的元素。尽管那是非常炫目、非常多数、非常有适应力的元素。”
你说:“在给你做稳定性测试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你是那种恒久不变的元素。你不喜欢那么频繁地和世界上的其他事物发生反应。你也不喜欢对各种各样的东西都作出响应。你不喜欢那么着急地和其他东西混同结合。你也不喜欢那么焦虑地躲避与众不同。”
你说:“你不会喜欢躲在其他的事情里面跳来跳去,你其实更喜欢恒久如一地坚守内核,更喜欢对万事万物保持一种有距离的疏淡。所以,你最有可能是演一种惰性金属。”
你说:“如果你能选择,你一定会演au(金)。”
我说:“指导总是对的。那个节目里,我演的,正是au。”
我说:“不过,我可不是因为恒久稳定才要演au的。”
我说:“我喜欢演au是因为喜欢它的惰性。”
我说:“就是那种坐在别人的车后面,让别人拼命蹬车送我回家的惰性。”
你听了,你微微笑着,你伸手在我鼻梁上轻轻地刮了一下。
你说:“那是惰性吗?那是懒!”
(三)
那天,围绕元素的活跃程度问题发散开来,我们还谈论了一些事情。我们从元素周期谈到了女人。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你谈论女人。
你说:“就像周期表上,在物质结构上有趋于活跃的和不活跃的两类元素那样。世界上也有在时间结构中趋于活跃的和趋于不活跃的两种女人。在其中的一种女人身上,你随时随地能感觉到时间的作用。她很容易对时间发生反应。她自身会很在意时间的流失与流失的速度。别人也会很在意时间在她身上的流失与流失的速度。结果她的一生中将会花费很多的时间来和时间的运动抗衡。有时候她还能取得惊人的战果。有时候她甚至几乎都能让时间倒流。当她发现自己能令时间看似停止甚至倒流时,她会觉得无上的光荣。”
你说:“这种女人,我觉得就像花一样。”
你说:“但是,也有另外的一种女人。在她的身上,时间通常不发生作用。她20岁的时候是那样,30岁的时候是那样,40岁的时候是那样。到了70岁80岁她还仍旧是那样。她在30岁的时候就能拥有80岁的镇定。而她站在80岁的峰巅上时,仍能拥有30岁时的饱满和坚实。时间越是流逝,就越能看出她的恒定不变。这种女人就是能让时间感觉饶有兴趣的那种女人。这种女人也就是能让时间感到无可奈何的那种女人。”
你说:“这种女人,我觉得就像树一样。”
你说:“看到前面那种女人,人们的感觉就像看到一朵花一样。看到后面那种女人,人们的感觉就像看到一棵树一样。花的作用是赏心悦目,传递美丽。而树的作用是遮风挡雨,依靠荫庇。”
你说:“也不能说哪种女人好过另一种女人。她们其实都是物尽其用的。”
你说:“而且,正如同活跃元素向不活跃元素的过渡是逐渐转变的那样,这两种女人之间的界线也并不明显。经常存在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