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天,坐在通宵营业的那间酒吧里,s对我说:“其实,我原来不抽烟的,说起来,我的抽烟还和他有关。还记得你有一次在队里训练的时候中暑晕倒了吗?那天,你回家后,我走得较晚,我看到他一个人坐在指导办公室里面抽烟。他一边抽烟,一边朝空中一个又一个地吐着烟圈。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他还会抽烟。当时,我觉得他吐烟圈的样子帅极了,后来我学了很久才学会吐这样复杂的烟圈。为这个,我爸没少揍我。”
s说完就朝空中吐了一个较大的烟圈,然后他又吐出一个小的,小的烟圈从大的烟圈里面悠然飘过,两个烟圈交错的时候,小烟圈象一朵烟花一样地缓慢地绽放开来。在小烟圈散开之前,s又吐了第三个烟圈,最小的烟圈又从两个烟圈的交集处飘过,然后散开。s不停地吐出或大或小的烟圈,这些烟圈环环相套,彼此交错地缓慢绽放,就象是国庆夜空中的满天烟花一样令人眼花缭乱。
吧台后面的boy看得眼睛都直了,连酒杯里的酒溢出流淌在台面上都没有发觉。
s说:“这就是当时他吐的烟圈。”
我们沉默无声地看着这些淡蓝的烟圈在酒吧昏暗的光线中飘荡,消散。我说:“这些烟圈,应该就是他当时的心情吧。”
s说:“你们肯定是前世有缘。”
我们第三次碰了杯。
我说:“为前生。”
他说:“为缘分。”
(二)
我不记得那天晚上我们一共喝了多少杯了。
我们一边说,一边笑,一边哭,一边喝了很多很多的饮品。然后,在s的醺醺醉意当中,我们出去散步。我们在空荡荡的街头并肩漫步。
s说:“知道为什么当时我看出你们在恋爱吗?那是因为我自己也在恋爱。我当时爱上了隔壁班上的班花。但是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注意到我。我也不知道那种老想看她,就想对她好的心情是不是就是恋爱。所以,后来有一次,我转弯抹角地问他,他是我唯一可以问的年长的人了。我信得过他。”
s说:“我问他,指导,恋爱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怎么才知道一种感觉是不是恋爱的感觉呢?”
“指导看了我一眼,然后他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张靶纸,他把这张靶纸一撕两半。然后他把撕开的两张纸放在桌上,拼合起来。他指着两张撕开的靶纸说:就是这种感觉。就是这半张纸找到那半张纸的感觉。”
“指导说: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纸。但只有这一张能和另一张完全匹配。它们放在一起的时候天衣无缝,完全嵌合。谁都能看出它们原本就是一张纸。”
“他说:我理解的恋爱,就是这种感觉。”
s说:“所以,我说你们必定是前世的缘分。因为他必定对你产生过这样的感觉。所以,你们必定从前就是在一起的。你们原本就是一起的。”
我说:“是的。我们一直都在寻找彼此。可惜,相聚依然是那么短暂。”
s说:“造化就是这样弄人啊。人生不如意事,十之**。”
s问:“心心,从那以后,你一直都没有去给他扫过墓吧?”
我说:“没有。这次我来,就是想去看看指导。可我不知道他的墓地在哪儿。你知道墓园的地址吗?指导去世以后,我没有勇气再问过这些事情。为他开追悼会的时候,我还在住院。我回来以后,并没有人主动告诉我这些事情,我也没勇气开口向别人打听它。”
s说:“我知道他墓地的地址。每年我都去祭扫。如果你这次想去看看,我可以陪你去。他葬在某某公墓的某某排某某号。指导去世后不久,他父亲经受不了这个沉重的打击,病情再次迅速恶化,一两个月之内,就随之去世了。现在他们父子俩并排葬在那里。指导的照片和他爸爸的照片看上去长得很相像。”
s说:“上次我去过以后,回来心里难过了一天。心心,这么多年了,也许指导一直都在期待着你能走出那种难过,去看看他。”
我说:“我让他失望了,我让他等了这么多年。”
我说:“我离开之后很快就会去看他的。不过,不是去那个公墓了。”
s说:“我每年去祭扫的时候,都帮你献了一束花。虽然你不联络我们,也不来参加聚会,但是,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来看他的。你并没有被击倒。你只是需要时间,恢复创伤。”
我说:“谢谢你。他一直在我心里活着。我每天都在心里供奉着他。”
我们一直从酒吧走到我下榻的酒店门口。这时已经差不多凌晨5点了。打扫街道的清洁工已经都开始工作了。
我们站在酒店门口,看着路灯一盏又一盏地熄灭。
我对s说:“后天是周末,可以带我去他的墓地吗?”
s说:“当然可以。我早上开车过来接你吧。那儿离市区还有40公里的距离。墓园的环境非常好。”
s说:“指导是我第一个偶像,我在心里就觉得他是我的亲哥哥一样。他比我爸爸对我的影响都大多了。还记得他拿枪的动作吗?”
s做了一个举枪的动作。他对着凌晨冰凉的空气,在假想中扣动扳机,开了一枪。s现在学你学得有模有样了。
我对s说:“有件事情,你得给我帮个忙。”
s拍着胸脯说:“老同学,又是队友,什么事,你只管说吧。”
我说:“请你帮忙一直记得他。请你到老一直都记得他。”
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