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们抵达营地的那一天,刚刚下过可怕的暴风雪。天寒地冻,太阳仿佛被钉死在莹白的柱子上,时至正午了,依然沉重地无法升上半空,斜斜地挂在地平线的上方。万物都冰封雪裹。我们的雪地靴踩在结冰的道路上,发出嘎拉嘎啦的脆响,好像在地心的深处,有什么东西被我们踩断了。但当地人说,那只是因为地上不止结了一层冰,冰层之间有间隙的缘故。在冰层尚未冻牢的时候,有道路维护车辆过来洒下了融冰剂和防滑摩擦物,冰层就融化了一点,但气温和新的降雪很快又让冰层凝聚,这样层层叠叠,冰层之间就会包含一些杂物和空气,于是我们踩上去的时候,冰层就发出某种类似鸡蛋壳碎裂时的声音。
我们看到一只穿得严严实实的北极熊摇摇摆摆地从营地里走出来,穿过营地的大门,向我们迎了过来。
隔着飞扬的雪尘,我们逐渐看清楚,其实那不是一只熊,而是一个穿着皮裘大袄、头戴皮毛的魁梧汉子。
他一边在雪地里跋涉着,向我们走过来,一边热情地伸出戴着手套的毛茸茸的大手,和我们紧紧相握。
他嘴里冒着阵阵的白气对我们说:“欢迎来到冬湖小镇!没想到你们会选择这么寒冷的天气到来。现在是这儿人最少的时候。”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嘴里冒出的白气,就已经在眉毛和睫毛上冻成了冰晶。
他说:“快进屋吧,别把我们的小仙女冻坏了。天气预报说,今天还可能会有暴风雪。这里的暴风雪可不是开玩笑的。有时候只距离房子两三米,也可能被困住找不到房门,以前曾经发生过没有经验的游客晚上被冻死在房门口的事情。”
这位热情的魁梧大汉,就是度假营地的负责人沈先生。
我们度假期间的全程管家和万能导游。
他是代表公司常住在这个小镇上打理有关营地的一切事务的。
旺季的时候,他手下有20多个雇员。但如今是严冬时节,营地里几乎空无一人,雇员也都回到温暖的城市里去了。
营地里留守着的,只有他和另外一个打杂的小伙子。
那个小伙子是当地居民,皮肤白皙,身材高挑,有着长长的鹰钩鼻子和淡蓝色的眼珠,家就在这个镇子上,他能者多劳,一身兼任着严冬淡季的厨师、保安和司机。
沈先生是这个季节镇子上唯一的外来常住客。
(二)
沈先生的父母都是香港人,但因为命运的播弄,却出生在齐齐哈尔。
他从小就在这种类似的严寒气候里长大,对这里的情况非常适应。
沈先生早年也是spe旗下一家刊物的责任编辑。他编辑过户外运动和体育比赛方面的栏目,是很优秀的编辑。
他曾经跟逸晨先生有过同一位上司,都算是这位上司调教出来的优秀人才,两人曾经同在一室办公过好几年。
两个人年轻单身的时候,还曾经合租过公寓楼的房间。
他们之间,彼此非常熟悉,关系亲密友好。
进屋之后,在屋内昏黄的灯光下,他们突然认出了对方。于是,他们紧紧地熊抱在一起,彼此拍打着对方的胸膛和肩膀,发出惊喜的笑声。
沈先生说:“原来是你啊!你什么时候改名叫逸晨了?我还说是谁这么不合常规,大冬天跑来受冻吹风呢!原来是你小子!”
逸晨先生说:“我也没想到沈先生就是你啊!你什么时候改行做基建管理了?”
他们寒暄已毕,最初的兴奋劲儿过去,逸晨先生把我拉到了沈先生的面前。
他说:“来,你们认识一下。这是唯心。这是沈…”
我对逸晨先生说:“我们已经认识了,之前来参观营地建设的时候,我见过沈先生。”
沈先生看着我,发出哗然大笑,他对逸晨说:“没错,没错。我们早就认识了,我们还一起救过兰陵王呢!”
“兰陵王?”逸晨先生一头雾水地看着我们。
我对逸晨先生笑笑,说:“是一只兔子。它叫兰陵王。”
(三)
“你们就住这儿吧。逸晨住外间,唯心住在里间,起居室和餐厅是共用的,里外间有独立的桑拿房、更衣室和卫生间,生活很方便。”沈先生和那位年轻人帮着我们把行礼提到了下榻的木屋里。
沈先生说:“现在是最冷的时节,那边夏天度假的小木床是不能睡了,晚上会冻坏的。这边是传统的火炕。来,你们摸摸,待在炕上,很暖和的,晚上热得都只能tuō_guāng了睡。虽然烧的是马粪,但通风系统做得很好,一点也没有味道,房间很干净,你们放心住。”
果然如他所说,房间非常的温暖。我们都穿不住身上的皮毛衣服了。
沈先生说:“要住这样的房子,才有北方冬天的味道。你们算是来着啦。”
他对那位年轻人说:“卡佳,你家里还有好酒吗?去给我们拿一点来。老朋友好久不见了,我们今晚要好好聚一聚。”
那个名叫卡佳的年轻人脸上露出笑容,他用力点了点头,就转身跑进外面的寒冷中去了。
沈先生说:“卡佳家的酒是这镇上最好的。比那些商店里卖的,不知道要好多少倍。你们一会儿喝了,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他家就在这附近,马上就可以拿来。”
我向来不怎么喝酒,对于各种酒,尝起来也都是一个味道,觉得怪怪的,品不出高低上下。
但逸晨先生那时候还没有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