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嫣只觉这宇文寒星初见时的确有股慑人之气,这会听他唠叨又抱怨,似乎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的确,他毕竟只有二十四岁,也难怪韩江渚总管他叫“惺帝”。
二十四岁……一个国家……
只不过她刚抬眼,便撞到他的目光,虽和善却总像隐着什么令人难以名状的戾色,结果又慌慌垂下眼帘。
宇文寒星不乐意了:“刚刚你瞪朕的时候朕还觉得你是个与众不同之人,却不想……唉,没意思!”
他百无聊赖的坐在蟠龙雕花大椅上,靠着宽大的椅背,抱着臂,腿一抬……脚就架在黑漆龙案上轻轻抖动,指还不停的摇着那支象牙毛笔。
“你害得朕当了皇上,朕得罚你……”
什么?多少人打破脑袋不惜骨肉相残血流成河的谋权篡位你竟然如此哀怨还说你之所以当了皇上是我害的,有没有搞错?
程雪嫣愤愤的盯着那不停抖动似在叫嚣的石青色宝蓝金龙出海纹样的锦靴,腹诽澎湃……这竟是皇上?皇上就是这样子?真难以将眼下疲沓顽劣之人同在城墙上誓师时那个高贵威仪的背影联系在一起,不禁在心底将其倒吊起来狠狠暴打了一顿。
宇文寒星似忘记了不快,闭了会眼睛,忽又睁开:“我皇兄可还好?”
她正在“行凶”,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为你可是……”他感慨的摇了摇头:“既然同顾三公子合离了,不如就……”
“皇上……”门外传来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宴已备好,娘娘们和关雎馆先生都等着皇上……和大姑娘呢。”
对于一个单独与众女都想博其恩**的皇上在广阳殿里待了近一个时辰的女人意味着什么?看妃嫔们的表情就知道了……含蓄的笑,心照不宣的微微点头示意,对程雪嫣既疏离又极力表示亲近。她们隐隐觉得,后宫目前现有的格局就要被打破了,不禁幸灾乐祸的看着菡嫔和兰嫔。
菡嫔神色冷漠,时不时的睃程雪嫣一眼。兰嫔则比以往还要活泼,竟和程雪嫣坐到了一张案子上,亲自给人家斟酒,极尽亲热……她倒知道先下手为强,将来程雪嫣受到**幸若是肯对皇上提一提,自是少不了她的好处。
秦孤岚的脸色如霜如雪。她为今天的事做了充分的准备,旁敲侧击的打听了皇上会打哪条路上过来,于是弹琴的时候特意对着那边,摆出私下对着镜子练过多次的表情和动作,本以为会令皇上惊为天人,却不想半路杀出个程雪嫣。她算什么,还是嫁过人的,凭什么事事都压自己一头,凭什么我做的嫁衣却穿在了她的身上,我可也是……却为什么总是不被人承认?
程雪瑶恨恨的盯着程雪嫣,面前的酒菜一点没动。她的恨意已经被不少人感知到了,那些人脸上挂着说不清是同情还是鄙夷的**不明的笑,只瞟她一眼,便不再理会。
程雪嫣自知她们心底在想什么。她不过是被皇上召去单独说了几句话而已,担心祸从口出况她也实在无法与其对话只让皇上一个人唱独角戏,除了得知况紫辰真实身份这个惊天动地的秘密之外根本就不知道他找自己干什么,却是得了这通冤屈,又不能跟人家解释“我和皇上没什么,真的”……
她是招谁惹谁了?
馨月公主也不怀好意的笑。
一怒之下,一杯接一杯,只一会就醉意朦胧。
耳边传来泠泠笑声,循着望去,却见菡嫔不知何时坐到皇上身边……
皇上?眨眨眼,好像是况紫辰,可是水雾散尽之际,又变回了皇上……
那人也看过来,唇衔笑意,眸底淬星。
像,真是太像了……
好容易移开眼神,揉着太阳穴,可不能再喝了,再坚持一会,戌时就可出宫了。
好说歹说摆脱了兰嫔的纠缠,溜到外面透口气,却是摇椅晃,勉强倚在廊柱上。午后依旧炎热,何况又喝了酒,她拿扇子扇了半天,却是愈发憋闷。
有声音传来,好像是兰嫔,在问人去找她。
心下烦乱,忽瞥见廊外一树丛,环抱如椅子状,当即移步上前藏起来。
这地方不错,她能透过枝叶清楚的看到兰嫔的气急败坏却不被发现。
过了一会,兰嫔终于离开了。
倦意袭来,无精打采几欲睡着之际,忽听得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正往这边赶来。
迷迷的睁开眼,却见一蓝衣小太监捧着个白瓷盅匆匆走过。
重新闭上眼,却见那盅上的八仙莲花在眼前晃动。
脚步声忽停,仿佛又有人走来。
她微微探出头,正见另一个小太监从怀里掏出一小纸包并一小瓷瓶,四顾左右无人,然后打开……
这一状况很容易让人直接联想到投毒。
……“混账奴才,这盅碗是皇上平日最爱用的,上个就叫你给打了,如今宫里只剩这一只,你不小心端着,你有几个脑袋?”
给皇上投毒?
她当即惊出一身冷汗。
蓝衣太监已匆匆离去。
她呆怔在树丛中,不敢肯定刚刚所见是否真有其事,她的感觉又是否准确无误,更值得怀疑的是,如果真的是要谋害皇上这样的天大机密,怎么单单就让她看到了呢?世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
她晃晃的从树丛中移出来,顾左右无人,方蹲下身子。
刚刚那小太监似乎有些慌乱,从纸包里洒出些许粉末,这工夫已经被风吹散不少。
她轻拈了点沾土的淡黄放在鼻前,轻轻一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