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小丘,翠绿的颜色纯净得仿佛在流动一样。细细看去,才会发现草丛中藏着尚未凋谢各色野花,仿佛多彩的云雾,被清澈的阳光一照,像是刷了一层金粉。青草的香气浓得醉人,带着细细的花粉芳香,宁静而又热烈。整个大地仿佛都变成了一层柔软的地毯,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和它融为一体,永远沉睡其中。
可她也知道,看似和平的草原里藏着多少危险。这里有吸血的蚊虫,有狡诈的饿狼,有能吞没人的泥沼,有能埋没人的风沙,还有能顷刻间冻毙人畜的漫天大雪。能在这里年复一年生存下去的人,全身上下绝不会有一寸软弱的皮肤。
奉书痴了好一阵子,才想:“我要告诉师父,我见到真正的草原大漠了。比我想象的还要辽阔,还要多彩,还要残酷。他早就说过想看看蒙古人的家乡,想不到却是我先有这个福分。”
可是如果真的见到了师父,自己在正事上多半是要交白卷的。还是没有任何姐姐的消息。上都宫中所有的汉人奴婢,她都想办法打过照面,想办法和他们说过几句话。没人记得曾经有过一个知书达理、十五六岁、鹅蛋脸庞、温婉柔顺的江西姑娘。不过这些奴婢日日辛苦劳累,也没什么心思关心旁人的动向。
二姐会不会留在大都太子府里?太子府里的汉人,她少说也见过一多半了,江西人屈指可数。没见过的,也大多是太子身边的男奴。
会不会是张弘范临死前说了谎?可是……可是真金太子也亲口说过,曾有一个和二姐很像的“蛮子丫头”,见到旁人不爱惜字纸的行为就挠心挠肺——这是他们文家几个兄弟姐妹的通病。她觉得旁人家里的孩子,多半是不会这样的。
奉书漫无目的地扫视着面前的山丘和碧草,一个念头慢慢清晰起来:“我若直接去问太子,必定能问出些所以然来。现在大伙都住在帐子里,人员混杂,不像在宫里那样贵贱分明。以我现在的身份,接近太子、跟他说一句话,也不是不可能,就像上次那个求赏妻子的男奴一样……但是随后太子就会疑惑我的动机,问我到底是那个‘蛮子丫头’的什么人。这些说辞,可要小心提前编好。”
编来编去,却始终编不出来自圆其说的理由。不禁又想:“我肚子里的那些过家家的谋略,哪能够把太子耍得团团转?要是师父在就好了,他肯定能给我出主意……可是等我回到大都,请教师父,再等到这样围猎的机会,可就又要过去将近一年了。不行,太慢。”恋恋不舍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再一抬眼,却发现胯`下的马儿载着她,已经慢慢走到了别处,离当初那个小山丘已有数箭之地。奉书连忙拨转缰绳,想要回去,但胯`下的小母马却突然不听话了,扬着头,刨着蹄子,喘着粗气,显得焦躁万分。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另一匹脱缰的棕马,径直朝奉书小跑过来。
突然,奉书只觉得手中缰绳骤然一紧,身下的母马猛然疯跑起来,而那匹棕马在后面狂追不舍。奉书吓得魂不附体,双手牢牢抓住缰绳,双腿紧紧夹住马鞍,身子低低伏在马背上,但觉耳边呼呼风声,周围的长草、野花、湖泊,都飞快地向后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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