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书将全身上下掸了又掸,又找到一个小溪流,仔细洗了手脸,连耳朵后面都用力擦了擦,这才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还好虎牙公主和南公主都已经出发去面见皇帝,帐子里都是留下来的奴婢。有不少人远远地看到她和胡麻殿下同骑驰回,此时看她的眼神都颇为古怪。

直到有一天,脚底突然变得踏实了不少,舱外似乎再无激流,也无大风。奉书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扶着舱壁往外一看,只见一派阔水,无边无际,水天一色,宛若沧海。胡奎告诉她,船已经行在鄱阳湖上了,马上就要进入长江,离开江南西路辖境。

只见数百骑兵排成一队,好似乘风踏云而来,扬起一片烟尘。那是元军的哨马,每日傍晚,在占领地区做例行的巡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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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她说,几个人全都拼命低下身去。那土围墙残破不堪,最高处也不过三尺来高。而元军的哨马顷刻间便近在咫尺,元兵身上的箭筒的哗哗声,几个军官互相说话声,全都清晰可闻。

蚊子身上簌簌发抖。这就是蒙古鞑子。他们在自己的家乡耀武扬威,用马蹄践踏庄稼,让百姓做他们的走狗……她突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恨意贯穿全身,只想化身为饿狼恶犬,狠狠地撕咬他们的马,把他们开膛破肚……

奉书怅然若失。记忆中的家乡,赣州、庐陵,已经在睡梦中草草地擦肩而过了,自己一点也不知道。

但她马上就被新的风景吸引了。鄱阳湖水一片碧绿,流入浑黄的长江,二水相交,居然各行其道,清的益清,浊的益浊,两种颜色一直并行了几十里路,这才慢慢融在一起。奉书兴奋得手舞足蹈。早知道“泾渭分明”这个词,可怎么都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样子,直到此时,才算是大开眼界。但看船上的大人们,却是该干活干活,该休息休息,一点没有大惊小怪的意思。

宽阔的长江好像一条绸缎铺就的大路,船行得稳稳当当,奉书也逐渐适应了水上的生活,慢慢活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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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浒却只是笑她,仍是吝啬那句简简单单的称赞。小孩子都不禁夸,夸她用功,她还知道从此多用功。夸她好看,有什么用?以后时间都花在打扮上了。

小女孩的头发松松的软软的,攥在手里时服帖熨妥,可在剪子下面就开始不听话。杜浒咔嚓一剪子下去,厚厚的瀑布却只掉下来一小部分。换个角度又来了好几下,尺来长的断发才总算扑扑全都落了下来。新剪出来的发梢歪歪斜斜的,左边高右边低,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杜浒皱着眉头,又剪短了一寸,变成了右边高左边低。最后,杜浒终于放弃了努力,拍拍她的头,意思是就这样罢。

奉书一看他眼神,就知道他的意思,跟他杠上了,气得一鼓腮,“不说就闹你!”往他怀里一钻,咯吱他腰。不是把我当小孩子吗?小孩子撒娇撒痴,肆无忌惮,你总管不着吧。趁着还小,多抱抱总不吃亏。

他说得语无伦次,可奉书还是听明白了。难怪那军官将他看守得不甚用心,因为他知道屋里的人命在旦夕,连喝到一口水的能力都没有。

她随即看到,杜浒所受的伤不止是鞭笞和拷打。他身上的衣服不足以遮体,裸`露的右臂上是大片的血痂和淤青,胸前是一道道刑伤的痕迹,还向外渗着血。她心中一阵揪痛,轻声问:“你怎么伤成这样?”

杜浒看了她一眼,只说了两个字:“崖山。”

她低声惊叫起来:“你……你……你在那儿……”

方才喝的那些水似乎浇灌出了杜浒的力气,他全身仿佛慢慢活起来了,看她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一些了。他用目光叫她走近些,她也就听话地走近了些。

“丞相被俘时,我正在海上……奉命送一队战船去增援崖山,后来……就留在那里,听张少保……世杰……号令……决战……眼看不行了……我纵火烧了自己的船……想去撞张弘范的帅船……嘿,嘿……没成功……反而……”

反而重伤了自己,被元军俘虏,折辱拷打,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几个月了,伤势也没有丝毫好转。奉书连忙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杜浒自嘲地看了看自己全身的伤处,目光逐渐又带上了寒意:“五小姐怎么会来这儿?”

她想了好一阵子,这才记起了原因。一想到谈笙,她就又忍不住咬牙切齿。她忽然又记起来,她其实是在同一天见到杜浒和谈笙的。当时,他们一左一右地立在父亲身后,是督府军的两个中流砥柱。而现在,一个是阶下囚,一个是风光无限的新朝官员。

她告诉杜浒,她讨厌那个投降了的谈笙。他满嘴谎话,捏造忠义之举,将二叔哄得团团转。她为了躲他,这才乱跑到此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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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浒听她说完,也没有露出震惊的神色,反而淡淡道:“早看出这人心术不正了,提醒过丞相,他没往心上去。他吹嘘的那些事迹,我在囚车里已经听了一路啦,比你说的那些还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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