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周四下午最后一节课,老师把一位衣着朴素的女人带进了教室。
那女人许戈认识,她叫琼斯,来自英国的一名女性问题学者,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都会来到耶路撒冷,到各大学校传播知识。
琼斯是很多高年级女生心目中的偶像,许戈曾经和她说过话。
英国女人在老师忙着介绍的时候逮了一个空和许戈眨眼神,许戈心里头开始叹气了起来。
她那张长得就像红苹果的脸走到哪里都讨人喜欢,不过这话是梅姨说的。
的确,许戈觉得自己是讨人喜欢的,比如,和梅姨差不多年纪的人都喜欢捏一下她脸颊,她到商店买东西时那些店主们都会顺手拿起一边用来充当零用钱的糖果塞给她。
老师完成介绍之后离开教室,琼斯取代老师之前站的位置,之后,男生们被勒令离开他们的座位到跑道去。
这个行为让留下来的女孩子们好奇极了,许戈也好奇得紧,站在讲台上的琼斯目光一一从在座的女孩子脸上捏过。
转过身,面对这黑板,写下了:水果硬糖。
写完之后,琼斯表情严肃:在网络世界里它不是一款糖果,在网络世界里水果硬糖指的是未成年少女。
在说那些话时,琼斯的目光再一次从她们脸上捏过,这次停留的时间更久。
当触到琼斯的目光时许戈莫名其妙的感觉到害怕。
被琼斯称为特殊的一节课开始了,课堂内容是:关于未成年少女在面对异性时如何判断他们对自己的行为,那些举动是可以归类在合理接受范围,那些是举动是属于不合理、不可以接受范围。
琼斯开始讲的时候女孩子们还在私底下窃窃讨论着,但渐渐的,教室安静了下来。
再之后琼斯给大家发放示范图纸,那是被归类位不合理、不可以接受范围的画像示范。
先从手上掉落下去的那张图纸画着成年男人借着拿杯子的动作把小小女童的身体压在他身下。
第二张从手上滑落的图纸盖住了第一张,然后是第三张、第四张,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吹过来的风把它们吹开,吹散。
手无力垂下,离开座位,脚开始移动,移动往着门口,那一刻,教室安静极了。
老旧的教室门如老妪“唉——”的一声。
风从打开的教室门渗透进来,许戈站在门口。
四月的天光把她眼睛刺得都睁不开了,低下头开始逃避,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脚,看着它们在赤色的走廊地板上飞快行走着,沿着走廊尽头。
走廊尽头的栏杆坏掉了,上个礼拜天有低年级的孩子就从坏掉的栏杆那一节掉落下去,次日,那位低年级孩子的座位被搬走了,因为再也用不着了。
你说,她会不会一不小心也从那里掉落下去,快了,快了,快到那里了。
“阿曼达。”
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
阿曼达——
停下脚步,闭上眼睛,回头,微笑。
对着那张近在眼前充满关怀的脸说:老师,我忽然间想起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
那张脸朝着她靠近了一点,分明在观察她。
英国女人很聪明,聪明又友好,她一次次对那些被丈夫揍得鼻青脸肿的阿拉伯女人伸出援手,鼓励她们拿下头巾换上时髦的帽子,鼓励她们到驾校去。
“老师,”笑着皱眉:“您能不能让阿米娅,如果她不乐意的话,就说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阿米娅是许戈同桌,班级里出名的迷糊虫,阿米回家时都是的。
许戈的话让琼斯脸上表情轻松了不少,看来她觉得忽然间离开座位的小女孩没什么大问题。
一向都是那样的,越是琐碎的事情其真实性就越高,这是许戈自己观察出来的道理。
蹦蹦跳跳下了楼梯,在转角处还不忘回头和英国女人说再见。
“再见,阿曼达。”英国女人和她挥手。
下完所有楼梯,许戈被仪表镜里自己的一张脸吓了一跳,那张脸简直就像是学校博物馆里的石膏像,惨白,僵硬。
梅姨说得对极了,早熟并不代表聪明,看看,她多笨。
沿着熟悉的路,许戈回到家里。
许戈以为她会让梅姨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她以为会在梅姨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把眼泪鼻涕一个劲儿往梅姨的身上擦。
可当梅姨问她“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许戈,你是不是又和你同学打架了?”
“没。”伸出手来,让梅姨检查她的手,之后又主动拉起裤管,要是她和同学打架的话手会受伤,鞋也会脏兮兮的:“梅姨,我肚子疼。”
于是梅姨又开始唠叨她每次都喜欢在学校那些没有卫生许可证的摊贩那里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一边唠叨着一边去找可以治肚子疼的药油。
许戈还以为她在见到爸爸时会把手掌握成拳头状,拳头一下一下捶打在他身上,哭着嚎叫着,要是那天他真的去找那个人了,而没有让她看到他在和杂货店老板聊天看电视的话,也许她就不会那么急的想去找那个人。
因为着急了她才想也没想的上了那辆车,平常她心眼多着呢。
可当看到爸爸那双满是灰尘的鞋子时,紧紧握住的拳头松开了,松开的手打开鞋柜的门,找出爸爸的拖鞋,把拖鞋整整齐齐的摆在他面前。
重男轻女的五金店老板讶异极了:“今天怎么这么乖?”
站起来狠狠的盯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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