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朝廷有雷霆震怒,他们这些官员也不会倒大霉,就算贬了一两级丢了手里的差遣,反而是离开了这个让人心惊肉跳的地方,这河东之官,不做也罢!
有了这个共识,王黼今日见召,大家不得不去。主意却早是拿定了,大家装聋作哑敷衍过去就是。王黼但有想让大家分担这责任的言行哪怕翻脸,也不能让这位王安抚遂了心愿!
今日会商一开始王黼定下的调子倒也不是很高,还刻意的轻描淡写,大家虽然肚里冷笑,却也端然听着。
王黼又吩咐了几件准备粮秣,积储军资,巡查地方,安定民心,查奸除恶之事,都是地方官吏的应分差使,大家都唯唯诺诺的领命。
在大宋地方官制中并不对王黼负责的路司们一句反调都没唱,原则上应该对王黼这个兼领的太原府尹起着牵制监察作用的太原府通判,就简直跟消失了也似。
王黼云山雾罩的绕了许久,再挨不过去,最后暗自咬咬牙,老着脸皮,终于图穷匕现:“此次边地有警,诚河东一路几十年未有之事。可是自昭庙以来,缘边兵事就未曾断过,西贼袭破军寨州县不少,就是前些时日的伐燕战事,辽人也曾深入雄州,更不必提燕地克复之后,燕京还被女真起兵围困良久了……既然身为大宋守边疆臣,诸位也都是边地干才,自然不必太过于惊惶,国家多事,不必虚言声势以烦圣心……”
他一开始语调还有些吞吞吐吐,还有些迟疑,后来却是越说越顺,果然是人心一横下来,就什么也不怕了,再荒唐的话也说得出口。
王黼已经完全进入角色,脸上神色也显得慷慨激昂了起来。看着堂下眼神都变得有些呆滞,还有人在下意识摇头的诸官,一副推心置腹之慨:“河东路边地有敌入侵之责,本官担了。将来对朝廷必然有所交待,本官也不是恋战之人,是为国事计,还要了此首尾,克复失土。扫荡诸州,这一场大功,却是诸君的!国家正是用人之际,有事之时,诸君得此超卓功绩,将来成就,何敢限量?就是本安抚,将来在诸君面前,也不得不拱手避道了!”说到这里,王黼一番话才算是收尾。语音犹自袅袅,震动着节堂之内的空气。
节堂当中诸官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这位一副使相气度,平日里看起来文雅自矜,俨然以重臣自许的王黼王安抚,居然说得出这么一番话来!
抛开那些避重就轻,叠词粉饰,空言许诺,以利诱之之外。本意就是王黼想将他们这些地方官吏,和自家捆在一起,承担这个他王黼自家惹出来的大麻烦!
河东事河东了,若是有河东一路官吏为王黼背锅。朝廷未尝不能让王黼在位戴罪图功,先不论打不打得赢。
如果功成,王黼还能有什么罪过?以他的背景资历,朝中奥援,怎么也就轻轻滑过去了,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回转中枢继续做他的官,继续被人尊称为相公,大家了不得分润点这场大功的残渣。
与之相对的就是风险却大到了极处,现在河东路晋阳军军已经与王黼势同水火,其他可用之兵就算能调来,还不知道什么时侯能到,要是给王黼捆在一起,在这里苦挨,说不定就是全路溃决之势,到时候追究责任,就不只是王黼一个了,大家全都跑不了!
王黼曾任宰相,朝廷说不定还有一分体面,自家这些人,编管远恶军州,那几乎是确定不移的事情,谁得了失心疯,才听王黼这一套,去贪将来不知道在哪里的什么大功!
王黼想垂死挣扎一下,大家能体谅,可是这般侮辱大家的智商,就有些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在座诸官,有的人气得已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当官也要有当官的道德,这种自家倒霉要拖一人一起下水,这是在官场当中最忌讳的事情。
就是王黼的那些幕僚,不少人也神色尴尬,这些都是王黼才和李邦彦议定的事情,还没来得及知会他们,现在一听之下,人人忍不住都有些懊悔,大家在汴梁好好的,就算还在选海沉沦,就是日日在轮空,也好过来河东路跳这个火坑!
诸官对望一眼,还是当中地位资历最尊一些的河东路转运使裴安隐然为诸员之首,这个时侯再沉默不下去,冷然开口:“安抚之意,我辈都已明悉,此时此刻,该得对朝廷有所正式奏报了……拖到此时,其实已经有些迟了,不过安抚一定要探明边地实在情形,再对朝廷有所回报,想必中枢诸公,自然对安抚有所体谅。”
裴安一开口,就不阴不阳的刺了王黼一句,王黼神色不动的看着裴安,只有眼神稍微冷了一点,河东路提举常平使是个就等致仕的老头子了,这种时侯也懒得说话,不如多留点元气,一直闭着眼睛养神,谁知道他睡着没睡着。
可同来的提举常平副使却是个四十多岁,精力正旺,看起来颇为精明能干的中年官吏,当下也扬声道:“安抚明鉴,这地方粮秣积储,也是不足!河东路本来山多田少,出产不足,本地支用粮秣还有南面各路接济,现在全路积谷帐册上不过只有三十二万石之数——此刻说的都是实在话,这帐册上的数字,什么时侯又做得准了?如王公所言,以一万兵,五千骡马,五万夫役计,人日食两升,骡马日食六升,一月之数就是四万五千石!这还不计损耗,河东积谷,不足支用大军数月所用,这河东之事诚不知如何了?”
在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