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所恼恨的虽然是那么几个背信弃义的臣子,最恨的莫过于自己根基不稳,说话的分量显然还不足以震慑那些心怀鬼胎的不安分之徒。才一年,才一年要全部人都死心塌地跟着自己只怕是很难,这两位的年纪简直可以当她爷爷的老人约莫也是情势所逼,太过严峻不得以所以也干脆出面来求郎蔻儿。
这会儿外头哪里是他俩跪着?
那地上跪着的分明是全部拥护她、扶持她、追随她、对她忠心耿耿的那些臣子!
连他们俩都出面了,可想那朝堂之外的民愤该是有多大!
郎蔻儿在床上听见窗外两位老臣的哀求,她瞧着为自己端水拿药的松流泉问道:“我若是连他俩都拒绝了,咱们是不是真的要完了?”
被逼到这个份上,她除了心酸,还是心酸,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于是两行清泪已经流淌下来:“那是阿施啊,即便是犯了大错——可是,是我的苏姐姐啊!大弘这万里江山乃是他亲自托付到我手上,可如今我却要为了她给的东西杀了她?”
郎蔻儿拍着床板恨声道:“我怎么甘心?叫我怎么办?都来逼我。都来逼我!你们好大的胆子!”
松流泉拥着她如同是安慰一个惊慌失措的孩子,轻轻拍着:“没事,没事,我在呢,我替你担着。”女皇不解地瞧着他,却是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原来是后颈上挨了一手刀,于是临了也只吐出一个字:“你!”
松流泉抚摸着她的脸蛋:“我原本以为阿施是个有分寸的,可是她此番乃是将天捅出来一个大窟窿。这个窟窿实在是太大了,这灾祸闯出来那一刻,无论是谁对谁错,我们都已经保不住她”,他立起身对着自己的小妻子说道:“不如,咱舍了吧”。
人在朝堂,身不由己。
松流泉走了出去传下天子口谕:“捉拿血衣藤妖苏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两位老臣对皇夫传下的口谕有几分不解,不明白为何皇上不肯亲自出面,但看见松流泉坦荡无畏的目光,到底是朝廷中摸打滚爬的老狐狸,稍微一皱眉就舒展开,于是谢主隆恩就欢天喜地走了。
原本因为女皇的心思有些犹豫的诸位爱卿如今得了一个准信儿,于是也都是一鼓作气誓死追随,有了两位老臣位列三公,再加上女皇亲自提拔的丞相运筹帷幄,军队之中除了拱卫王室的禁军,剩余的分成两拨,一拨屯扎在城外预备与卢闰鹤兄妹带着王爷决一死战;而另一拨则是奔赴大弘边界与梁国军队对峙,一切是井然有序,只等着郎蔻儿一声令下干戈相向。
天下人对于郎蔻儿的怨恨也不过是不肯爽快杀了苏弑,如今只剩余五日之时她话锋一转居然改口,于是哪里还有那样多的不满?
此时谁都是无话可说,无茬可找,无仗可打,只盼望着杀了苏弑叫梁国称心如意然后双方撤了兵好相安无事。
老百姓不妨碍仍旧是过自己的太平日子,坐着龙椅的从古至今都只有权贵,那些厉害十分相关的人才会上心,一般平民只怕是根本管不着这个,他们也没精力、没资格来管,别管是谁上来,要是能叫自己吃饱穿暖那么就是天子,就是自己的明君,就是自己头顶的大太阳。
过去一年还没有苏弑这一档子事的时候大家不是过得很好吗?因此对郎蔻儿的手段也都十分放心,那散播皇上谣言的势头也逐渐没了什么意思。
要疯了!
卢闰鹤所求的也不过就是个天时、人和——地利原本就没有,她一直在那遥远的封地,天高皇帝远,老虎看不见,也就只适合悄悄养病,养精蓄锐,若是说到造反,只怕是女皇守着整个长安,哪里比得上她方便?
自己千里迢迢杀过去,也比不上一步不动消耗得少。一路上兵马粮草都是不小的花销,地利已经没有了。
人和?卢闰鹤在这上头确实是下了功夫,团结了一般子叛臣收为己用,要为自己摇旗呐喊。打算的也不过就是一个顺利登机,这之后再兔死狗烹。
可是这其中突生变故,于是那几个墙头草一样的十分低调又乖觉的人物已经一声不吭与自己断了联系,仍旧是无声无息守在女皇身边,说什么都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卢闰鹤当不成太后,那些许诺的好处一样也捞不着,没必要以身犯险。
他们仍旧是悄无声息守在女皇身边,而另外的那几个垂死挣扎的乃是早先不曾沉得住气以为是胜券在握所以不自觉间露了马脚的张扬之人,这几个因为明知女皇容不下自己,于是索性与卢闰鹤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与其等女皇来清算求他饶过阖家性命,还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图的也不过是个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样一帮子瞎拼乱凑的疯狗,凭着一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心追随卢闰鹤的脚步。
同舟共济,同进同退。
他们期盼已久的天时?从女皇选择杀了苏弑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了!
卢闰鹤原本是打量着趁火打劫、落井下石,趁着两国纷争自己好乱中取胜,可是这回——没了!
可是,等等,两国那约定现下只剩余五日,五日之后没见到人头,那么两国照样是战火纷飞、战鼓声声,五日!
只要血衣藤妖的那颗人头不曾被人夺过来献给女皇,那么郎蔻儿便是两手空空,彼时梁国耐性尽失照样是要雷霆大怒,到时候岂非又是自己的可乘之机?
下令杀了苏弑,与当真杀了苏弑这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