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还要追溯到那日邵华池在景逸的书房里看到那张属于自己的画像,一开始邵华池并没有想太多,只当是景逸的随性画作,但因为心中说不出的古怪,他还是让人略作留心了下。后来景逸为他挡了箭后需要修养,他就将一部分只属于自己的人手专门派去保护景逸,从手下得到的消息中,却发现了一件令他瞠目结舌的事,一个让他绝望又振奋的消息
。
他一开始只觉得可笑和莫名其妙,但渐渐的却觉得没有这样的巧合,嵘宪先生绝对不会去做如此多余的事,还如此谨慎,就好像…深怕被他发现一样。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狂喜的情绪,因为怕大起大落后越发承受不住的崩溃。
邵华池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那么冷静过,有条不紊地下达一个又一个指令,抽丝剥茧地将所有疑点汇拢。
只有完全确定,他才敢去消化这个难以置信的结论,那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是未确定的猜测而已。
这段时间,邵华池不眠不休地寻找他们的破绽,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开始利用太后的势力培养自己的属下,来对付原本属于他的属下。
他需要确定这件事,不能依靠曾经的人手。只有这件事,他绝不会放过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
但他们做的太天衣无缝,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让人怀疑的地方。他并不着急,反而从一点点蛛丝马迹中寻找和推测,用了最大的耐心和细心去套景逸的话,直到找到了一点点关联的方向,穷准猛打,终于有了那么点似是而非的消息,但却一次次石沉大海,如果换了从前,他早就没了耐心,这一次他却没有任何想放弃的念头。最后无计可施下,他把一部分人派去西北,沿着曾经嵘宪先生离开的方向寻找线索,这是最后的希望,也许是上天也看不过眼了,给了他一丝曙光。终于在一个偏远的县城里,找到了一张通缉令。
那张通缉令上画的是傅辰,属于七皇子的笔锋与画法,不容错辨。上面甚至还盖着官印,谁有那么神通广大能弄到官印,恐怕也只有嵘宪先生了。
如果人没有死,为什么要瞒着他?
还有那具尸体,玉佩……这些又作何解释?
是了,曾经嵘宪先生和他自己都觉得,傅辰实在心机太深沉,若能为自己所用自然是一大助力,但显然傅辰太贪心,想要的太多,无人敢放这样一个人有可能不是全心对自己的人在身边。
嵘宪先生知道他不会答应再一次刺杀傅辰,为了他们七皇子党的所有人,必然会再次出手。
如果傅辰没有死,面对嵘宪先生的追杀,当然会逃,还会离他远远的。
换了他是傅辰,也一定会做这样的选择。
傅辰那人心细如发,防备极重,他好不容易撬开了一条缝,如今怕是对他又恨又怒又失望吧。
邵华池觉得自己的人生其实挺可笑的,他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没有父亲,没有下属,这世上没有一个真正在乎他的人,连他想什么都没有人愿意聆听。
有那么一刻,他想直接了断自己,这样不被任何人期待的人生,还有什么好争的,争给谁看,谁在乎?
但也只有那么一刹那。
那天,邵华池在自己屋子里狂笑了一整天,他当做父亲的人瞒着他,当做恩人的景逸助纣为虐,当做最信赖的人完全消失了踪影。
孑然一身,他,似乎总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前些时候,青染他们死了,带着另外八个人离开了,其实他知道他们没有死,只是不打算效忠他而已
。
“殿下,是否要将他们追回来?”诡子他们问着他。
“心不在我身上,追回来又有何用?这样的部下我用不起,他们要走便走吧,不必追杀,当全了我们主仆一场的情义。再见面也不用对他们客气。”他记得自己是这么回答的。
所有人都瞒着他,他就像个被关在屋子里傻子似的,看不见听不到。
但就算是傻子,也有生存下去的权力,阴谋诡计他不擅长,但他可以学,没有耐心脾气乖张,他可以通通改掉,哪怕是个傻子,凭什么就要被那么多人左右一切。他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权利,至高无上的权利,得到一个没有人可以再左右他的地位。
那些鲜血淋漓的记忆都被邵华池塞入内心深处,第二日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被晋成帝器重,被众人羡慕嫉妒的七皇子邵华池。
这次喊梁成文过来,更多的是为了确定他心中几乎已经有了定论的事情。
当看到梁成文瞬间无法控制的惊讶,他才能肯定那些猜测,都是真的。胸中好像翻涌着酸得要冒泡的液体,眼眶有些发热,“你看到过,对吗?”
见邵华池微微颤抖还强做镇定的模样,梁成文也有些不忍,这时候梁成文回味过来,也许他们误会殿下了,再瞒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这张通缉令臣的确见过类似的,它并非殿下的授意?”
“当然不是我,我怎么可能杀他?怎么可能!”邵华池捂住了脸,一时心痛难当,宛若被撕扯着五脏六腑。
若不是他做的不够好,愚蠢又幼稚,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杀了傅辰?若不是他没有好好处理和嵘宪先生在决策上的矛盾,不让他将傅辰视作不稳定因素,嵘宪先生也不会出手,归根结底,最终害了傅辰的,是他。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很高兴,没有什么比他活着更令人高兴的事情了。”
梁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