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李牧居然比岫烟先醒来,他看见岫烟趴在床边,手里还紧紧抓住他的一只手,他厌烦的抽出手来,整理好衣袍就大步离开了,岫烟咂巴咂巴小嘴,把头埋在双臂中又沉沉的睡去。
另一间密室中,李牧一贯的擦拭着他那把噬血的剑,神态悠然的坐在雕龙的大榻上,仿若九五至尊。
高九突然怒气冲冲的冲了进来,当着李牧的面把一矮榻踢翻。
李牧斜睨了他一眼却不说话,依旧擦拭着他那把噬血的剑,他压抑自己的情绪的同时总是习惯性的忽略别人的情绪。
高九见他根本没打算理他,直接冲上去,拉住他的衣领,凑在他的耳边沉声道:“你收手吧,陛下已经发配他们到边疆去了,他们已经不是你的威胁了!”
李牧手轻轻抚上高九的手,冰眸冷冷的望着他的眼睛,高九在不知不觉中就松开了手。
他堪堪后退几步,无奈的在一矮几上坐了下去。
李牧整了整衣襟,漫不经心道:“我从来不觉得他们对我有威胁,让他们死只是因为他们该死!”
“贾妃已经死了,你还想死多少人才肯收手!”
“我从来没想过要收手!”
李牧这句不冷不淡的话让高九的心一颤,他看着他不停的擦拭剑锋的样子,觉得他此时就像一只杀到眼红的魔鬼,若是再继续下去,他真的就没有回头之路了。
高九劝道:“牧郎,放下仇恨,带她远走高飞吧,离开这是非之地,去过平静的日子!”
听到这话,李牧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凑近高九,似笑非笑:“九郎,若换成你,亲眼看到自己的父母躺在血泊之中,而无能为力,唯一的姐姐被贾府那qín_shòu逼着通奸,又被那贱人揭发,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含恨自裁,你能说放下就放下吗?”
“牧郎,那场政变是个误会,皇爷爷已经知道错了,他知道了你的身份后不是对你挺好的吗?我想你应该放下了!”
“对我好,对我好能让我的父母活过来吗?能让我的姐姐免受那些凌辱吗?对我好,能恢复我皇孙的身份吗?不能,统统都不能!”
“他已经没有几年活了,你为什么要逼他!”
“我逼他?呵呵,真好笑,居然说我逼他!”李牧昂起头轻笑道,脚步虚浮,好似随时都能倒地一般。
高九见他这种样子也有点心疼,他放缓语气道:“皇爷爷年事已高,你若是逼着他为你的父亲平反,那不是让他晚节不保吗?牧郎,你为什么就不能多体谅体谅他老人家,我记得你小时候是极孝顺的小孩,为什么长大后就变得铁石心肠了呢?”
心,他不提到这个字眼还好,一提到这个字眼,李牧就紧紧揪起了胸衣,他被这个字眼雷得后退几步,单手撑在桌子上,手背上的青筋条条暴起,背对着高九,用孱弱的声音叫道:“你给我滚出去!”就像受伤的野兽的低咆,虽然孱弱无力却依然有吓人的威势。
他居然叫他滚,高九气愤道:“滚就滚,以后有什么事不要再来找我!哼!”
李牧却气得当场把一杯刚沏上的热茶拂到了地上,眼圈气得通红,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已经被烫起了几个大泡,却不管不顾,一手按着桌子上的一把玄铁弯刀,恨得咬牙切齿,他很想像对待那些政敌一般,“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可是他知道现如今这个充满血腥的世界上就只有他和他作伴了,他杀了他,他就真正的是孤伶伶一个人了。
于是他闭上眼睛想让自己平静了一会儿,薄薄的嘴唇紧紧的闭着,胸口上下起伏,过了很久,却依然无法平静,嘴唇翕动着,胸口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喷渤而出,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鬼奴见状快步奔上前扶住他道:“是不是心痛的毛病又犯了,药,药呢?”
李牧愤怒的推开他,高壮的鬼奴没有被推开,他自己倒因为用力过猛而被倒推在地上,鬼奴想去扶他,他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指着门外,用虚弱到极点的声音道:“你也给我滚!”最后那个“滚”字说得很重,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那个“滚”字一说出口,身子向前一倾,地毯上顿时化开一大团血渍,他脸上化开一团酸苦的笑意,眼神中幻化出看破一切的救赎,头一歪,身子朝一边栽去。
在他还未栽倒的那一瞬间,鬼奴抢先一步把他扶稳,在李牧怀里摸出一个白瓷瓶,拧开瓶盖倒了一丸药在手里,轻轻的掰开他那比纸片还白的薄唇,李牧吞了药却仍不见好转,鬼奴望了四周,大概是觉得密室里空气不流通,他毅然抱起他飞奔出了密室。
牧园的清心苑中,鬼奴守在李牧的床边,把他的手拉在自己脸边,眼角挂着泪水,自言自语:“你总是这样,什么也不说,什么事都默默承受着!你的病发得越来越勤,身子也一日轻似一日,你却不管也不顾,你到底要干什么?”
滚烫的泪水流趟在他的手上,他的手指动了动,眼睛缓缓的睁了开来,抽出手来,把脸扭向一边,淡淡的说:“不是叫你走吗?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走了,谁来保护你!我不走,除非你找到了比我更好的,那时我绝不会再赖着不走!”
“随你!”李牧不再理会他,闭上眼睛休息。
鬼奴知道主公不再赶他走了,为他掖了掖被角,然后双臂环抱着剑,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外面已经暗下来了,最后一丝光与影散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