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个烂冬,天又格外冷,早晨明明看着天色还好,这会儿又阴下来。
坐着暖舆行走在夹道宫墙内,路遇的宫人纷纷停下手中活计回避。
四通八达的道路似乎是为她敞开的,可是看着不是横直就是竖方的周围,甚至不及江南富豪之家的曲径通幽,层峦叠嶂,她就觉得做皇帝也没什么意思,要自个儿把自个儿圈在这方方格格之中,要紧的宫室边上,甚至大树也不敢种。若非有个他,这里对自己而言,只是个大牢笼而已。
任由思绪飞扬着,她抬头看灰蒙蒙的天空,面上一凉,竟又下起雪来。
阿虎的身影掠过,驱走了她瞬间的黯然,挡开内侍撑上的华盖伞,朝天空挥舞手绢。
阿虎眼尖,一个俯冲下来,差点惊滑了抬辇内监。
凌妆笑起来,阿虎身形高大,蹒跚地与她互动,一颗凶态毕现的头颅时不时蹭到她胳膊弯里,撒娇得厉害。
凌妆顺着它的翎羽叮嘱道:“我要去看一个姑娘,外头天冷,乖乖回巢里窝着去,晚上就让你到涵章殿里头呆着。”
阿虎得了允诺,鸣叫一声,拿大翅膀一扇,似乎想抱她,却抱不了,只好飞走了。
凌妆望着它似乎也欢快起来的影子,倒忘记了之前的感概。
到了北三所,诸人都有些震撼。
这地方一直死人,谁都避讳,轻易哪会过来触霉头。
一个独立的小院,风雪中破败不堪,似经过了几百年未曾修缮,大门虚虚掩着,已完全寻不出原本油漆的颜色。墙头断断续续不见了琉璃瓦,白雪中冒出丛丛杂草的残茎,可以想象大雪掩盖下的沧桑。
凌妆命下辇,郭显臣哧溜就跪倒了雪地上哭叫道:“良娣保重凤体,这是什么地方哇,哪里是贵人们来的,便是良娣要见那个宫人。奴婢们去抬了来见也就是了。”
“外面这么冷,再折腾病中的人,哪里是来看她,怕是来要她的命,你们守在外头,我自进去。”凌妆利索地下了辇。径去推门。
郭显臣吓了一跳,魏进也忙上去将门打开了。
虽说叫他们守在外头,可他们二人是凌良娣身边的首领太监,哪敢掉以轻心,亦步亦趋看顾着主子。
里头不大,一正两厢三所屋子,直棂窗上的窗纸几乎处处漏风。内中一口浇花井边丢着孤瓢,上头积了一层薄雪。
魏进喊了几声并没有人应答,两旁的屋子里传来阵阵**,凌妆左右看了看。径自踏上正屋的廊宇,稍一犹豫,高声问:“采苓妹妹在里面么?”
一阵死寂之后,屋里响起了轻微的咳嗽声,凌妆侧头吩咐:“不得传唤,不许进内。”
郭显臣又待进谏,她已消失在门扉那一头。
室内光线昏暗。熏臭阵阵,景况比凌妆预料得要糟得多。
没有桌案床几倒还罢了,只在地上撒着脏乱的稻草。两旁通向暗间处以墙隔死了,只余一个八尺见方的独间。
有些残羹冷炙散在地上。似乎有人全身蜷缩成一团滚在稻草中,虚虚地咳嗽着,连床破棉被都没有。
凌妆疾步上前,拨开她的乱发一看,可不就是容采苓。
才十余日未见,竟已人不人鬼不鬼,眼泪鼻涕胶着了一脸,嘴唇皲裂见血,手想抬起抓人,却似用不上力气,只能嘤嘤哭道:“救我……救我……我不想这么死……”
想起那日她还盛气凌人地说“给那起子奴才伏低做小,我宁愿死了干净!”,泪水就涌进了凌妆的眼眶。
鼻端闻到一股恶臭,凌妆才发觉采苓大约几日前已无力走到墙边放置的恭桶,忙解下身上狐裘替她盖上。
在这里必定要死,凌妆站起身,欲命人备床板来抬。
采苓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她的裙裾,惊慌哭道:“别走,别走!”
“我不走。”凌妆替她捋好几丝头发,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今天我既然来了,你就死不了,放心。”
她自有股令人安心的力量,采苓放了心也放了手,露出一个笑容,却晕了过去。
出门一阵寒风,郭、魏二人见她失了狐裘,急得跳脚,又不敢解自己的衣袍亵渎贵人,连喊:“娘娘保重。”
凌妆也顾不得许多,板着脸吩咐:“速去置办床板、热汤婆子、热水、棉被、铜盆、丝巾,要快。”
二人遵命飞跑出去,喊了其他内侍帮手,就叫宫娥入内侍奉。
宫娥们涌进来,彩嫔图珍珠夸张地叫道:“良娣娘娘,快别站在风口子里。”
此人出头露脸很有依仗的样子叫凌妆很不喜欢,她忽地一笑,道:“我知你忠谨小心,待会热水来了,就由你小心替王姬拾掇干净。”
图珍珠像吞了个鸡蛋,猛然间连个是字都说不出来了。
姚玉莲和杨淑秀互相丢个眼色,暗暗好笑。
待内侍们抬回各种物事,在凌妆的监督下,图珍珠不敢不做,与另一个平素跟她同伙的宫娥陈巧娟竭力屏着呼吸将采苓大致清理出来。
凌妆救她并不为装好人,也不为收买人心。只是心中有杆秤,在人家府上住了那么久,不看僧面也看佛面,故而并不亲自服侍,杨淑秀是个手脚勤快的人,抢着将姜汤喂了。
魏进早使人在抬床里头置了好几个汤婆子,采苓被捂进去严严实实盖了大被子后,在里头不停抽搐。
临行之际,只见东面厢房打开一扇门,一个灰糊糊的身影扑在地上,抬头喊道:“贵人救命……”
是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