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禁里,等待着时机出宫的公主们一早就忙碌起来,东海公主奉命与梁王一同过府,邀姐姐宜静公主一道,却不想宜静公主推说尚未打扮停当,他们的车驾就先行出宫去了。
东宫尚仪费氏率尚仪局四女司呈报礼单到涵章殿,见廊外已候着一大拨人。
有季尚宫,叶尚服,王尚寝,史尚功,范宫正,林司正,俱各带着局下女司,尚仪局来的倒是最晚。
除了东宫的女官之外,倒还有德昌宫、景鹊阁的掌事宫人,费尚仪低头站好,心想,看来连公主们,也不觉将凌良娣视作嫂嫂了。
她不仅回想起在宫里的大半生。
她是官宦小姐出身,熟读四书五经,精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按制选秀入的宫,但却输在长相。在美女如云的后宫,她不过中等之姿,既然无望得宠,她就安心朝女官发展。做女官有女官的骄傲,许多时候,连宫妃们也要刻意示好。近年来,瞧着许多年纪轻轻就升格成先帝遗属,却得不到太妃名号的,她越发觉得女人靠自己立起来才值得骄傲,可见识到凌良娣的发家史,不免感叹,有一个得力的男人依靠,才是最令人艳羡的事儿。
德昌宫的黄常侍寻景鹊阁的周常侍说话,声音虽低,倒也叫周围的人都能听见:“太子爷已经上朝老半晌了,魏侍监还拦着不叫人进去通禀,当真是主子的意思还是自个儿在拿腔作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良娣宫的管事太监?”
德昌宫的后台明显比景鹊阁硬,虽然黄常侍只是编排一个太监,但周常侍也没有接嘴的胆量,只是陪笑。
黄常侍不屑地收回目光,盯着涵章殿门前的小黄门。似朝随同来的宫娥道:“我们公主四更天就起了,候着回话,东宫这许多人,竟没有一个传话的?”
小黄门吓了一跳,她这嗓门可不轻,要是被里头听见,那还得了。只得提了脚跨进门槛,几乎踮着脚尖到西暖阁外张了张。
魏进在里头看见了,一阵风似地飘过来,揪住小黄门的耳朵就往外提。
小黄门不敢呼痛,却是呲牙咧嘴,待被揪到靠近大殿东边。才吸着气说:“唉唉唉……魏侍监,德昌宫的姑奶奶在外头发牢骚,小的~小的只是担心惊着良娣,进来向您讨个话。”
“你没见中宫赏下来的人都叫太子爷给打发回去了?听说皇后娘娘还狠狠发落了一通,直接打死了朱嬷嬷,怪她们服侍不周。咱们东宫啥时候要看公主宫的眼色了?”
小黄门乘他说话松了手,赶紧把耳朵解救出来。他哪里能不懂,不过是希望多往屋子里走动,好入主子的眼罢了:“咱们太子爷可真是宠爱凌良娣。”
魏进轻飘飘看他一眼,好像得宠的是自己:“你才瞧见几分?外头的人不用理会。今早殿下赴朝前可叮嘱了,任何人不得惊动良娣,待娘娘自己醒。”
小黄门点点头,他不是新选的,是从小在宫里长大的人,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宫里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妃嫔们起床的时辰,可也没人睡懒觉。至多五更天也就起来了,一个个贤良淑德多才多艺,信佛的要做早课晚课。抄佛经的抄佛经,读书的读书。绣花的绣花,画画作诗弹琴跳舞的也都有,反正每个人好像都忙得很。其实做奴才的心里跟明镜似的,那都是没事找事做,打发深宫寂寞。
唯有这个凌良娣,如今接了东宫一大摊子事,昨儿个还把太子爷独自晾在屋里大半晌,听交班的说,夜里又传了两次水……
这才叫真正的忙啊,若能保住这势头,将来怕不是贵妃的位置?
可上头的郭显臣和魏进一忽儿也不歇着,两人至多轮流交班,再不济还有孙总管、王保等太子跟前的人,也会近身服侍,何时才轮到他们这二等人呢?
小黄门又出来,瞧瞧天色,阴风阵阵,屋子里像另外一个天地,只怕良娣要睡到辰时过后,有得等了。
再候了半个多时辰,里头还没动静,黄常侍再张狂,也不敢当真惊动良娣,直至德昌宫又派人来催了一次,她们才渐渐有些吵嚷的意思。
魏进出来挡驾,严传太子谕令,宫人不敢与之争锋,匆匆又回去了。
消不得一时三刻,宜静公主亲自驾临。
这回魏进也不敢拦了,前头跪接,后头打发彩嫔去请良娣。
程妙儿柔声细气地禀了一声,只听重重绣帐里的人问:“什么时辰了?”
“回良娣娘娘,已交辰正。”
在宫里睡懒觉可是要被笑话的,可凌妆还是觉得通身绵软,半点力气也无,只好命侍儿扶起。
宜静公主听说大皇兄不在,见凌氏托大,顿时气恼,板着俏脸儿喝退宫娥,径自闯进西暖阁。
凌妆夜里实在被折腾得狠了,听到外头公主喝骂声,也不知公主一大早气咻咻地做什么,对这位公主,她心里其实是膈应的,毕竟前头有苏锦鸿的事横亘在心底,做不到毫无芥蒂。只不过现在爱屋及乌,总虑着她是太子亲妹妹,若能修好,也免太子为难,才一再容让结好。
听见动静,凌妆上了点起床气,沉着脸由宫娥左右扶着下了床漱口洁面。
程妙儿散开她的髻正通发,宜静公主一脚踏了进来,见到一匹亮丽的黑缎子,流畅如瀑,眼前一亮,倒把来意忘了,问:“你的头发又黑又亮,用什么养的?”
宫女们蹲身请安,宜静择了张绣墩坐了,左右打量凌妆那一头黑发。
凌妆根本没有特别护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