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程泽判了秋后问斩,凌春娘卧病,程绍美自然不许子女们出去冒头,连蠢蠢欲动的薛氏闹腾了几下,被程润赏了个耳光,都关门闭户闷在房里去了。
程泽的妻子在年前生下一个儿子,如今也才六个月大,莫氏本就是个老实人,虽然伤心,但程泽成日里拈花惹草,对她不是打就是骂,连对亲生妹子都有不堪之事,她是一清二楚的,倒也不至于为了程泽要死要活,只是足不出户在家带孩子。
唯有那程霭,原本一腔攀龙附凤的心思,谋划好了射柳相亲的宴会都被二哥这档子事耽搁了,等了许久,好不容易等到这样的机会,怎么能不参与?她也不动声色,只乖顺地在舅母跟前服侍,到了这时辰,爹娘照管不到,她就顺理成章地坐了卫国夫人的马车,大摇大摆地进宫来了。
虽然自诩皇后的表妹,但宫里对她来说还是陌生的,尽管装作镇定,那副眉飞色舞的神情还是没瞒得住连氏。
过了碧波桥,卫国公府的车驾也不能再进入,下得车来,连氏即拉住了程霭轻声叮嘱:“娘娘脾性越发大了,不比从前在家的时候,你可要规矩着点,否则带你进宫,倒是害了你。”
连氏本是好心,程霭心里却不受用,但还是装作乖顺地答应着。
她今日穿了玫瑰紫二色金连枝绣纹的夏裳凤尾群,开敞着领口,露出里头素白并蒂芙蓉的抹胸,三匝红珊瑚攒就的项链,腰上束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环佩齐全,头上一整套的累丝镶红宝金凤头面,虽无品级在身。端得也是富丽堂皇。
只是她身板平直,少几分女儿家的曲线玲珑,压不住身上过于华丽的衣饰,便显得十分突兀。
一路走来,便连侍立在道旁的宫娥内侍都忍不住要看上她一眼。
她却自以为出彩,高仰着头,行走在雕栏玉槛。琼台飞桥间,身后跟了卫国公府四名婢女,极有皇妃公主的派头。
宫中典赞引着卫国公与临安伯府一干女眷,走过长长的湖上堤桥,柳丝飘拂,波光粼粼。一消盛暑中的烦热之气。
走在后头的连娟憋了半晌,忍不住道:“怪道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皇家禁苑,究竟与寻常人家不同,连天气也凉爽上三分。”
凌妆正位中宫后,曾派宫中几个颇有声望的老嬷嬷前去两府教导规矩。连氏此时身份不同,也讲究起规矩来,对妹妹这番突兀的言语便很不待见,回头暗暗瞪了她一眼。
连娟微微黑了面。轻扯身旁走着的陈氏嘀咕:“瞧瞧大姐,胳膊肘一直向外弯,就姐夫这么扶不上台面的一家亲戚,她也当个宝,那程家大姑娘,你看到打扮成什么爆发户了,岂不连我们的脸面也让她丢了?”
陈氏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抬手正了正发上簪子,不动声色地脱开了连娟的手臂。稳稳搀扶着婆母临安伯夫人邱氏。
自从上次花朝节后连娟夫妇走避,姐夫凌东城就很不待见他们。与程家倒可以说王八绿豆,谁也好不到哪儿去,陈氏嘴上不说,心里却是雪亮,该亲近谁,不该亲近谁,门清着那。
走过一座湖上拱桥,却见前头典赞忽然停住了步子,回转过身子道:“王爷世子们走在前头,请夫人等稍候。”
程霭一听,急忙伸长了脖子,极目去看。
灯树千光,明月逐人,前头沿着水边的长堤上施施然行着两个身着亲王服饰,一个王世子服饰的贵胄。
其中一人年老且不去说他,另一个世子服饰的气势虽盛,与那温润的少年亲王毕竟全不是一回事。
程霭呼吸一停,这少年亲王,可不就是那日曾在月牙湖上偶遇的?果然没猜错,竟真的是王爷,不是律王还有哪个?
虽只见得一个侧面,但律王容色分外瑰丽,夜色下看来又有一番勾魂夺魄的味道,程霭看得出了神,差点就要不管不顾地出声招呼起来。
亏得连氏就搭着她的胳膊,轻轻一晃,问道:“怎么了?”
盯着王爷们看,自然是极为失礼之事,程霭反应过来,垂下头扯谎,“原想早些见到皇后,竟是心急了。”
连氏一笑,摁了摁她的手以示安慰。
这次女儿不放过程泽,她心里颇觉对不起凌春娘夫妻,故而格外对程霭亲善些。
此次的宴会虽大,却是家宴,故而男女不避席面,外戚这头,除了卫国公府、临安伯府,承恩公府一家人也赫然在座。
邢国太夫人为长,靖国太夫人为次,卫国公夫人又次,依席坐下来,是临安伯夫人邱氏等,程霭幸亏得以陪坐卫国公夫人的席位,否则宫里连个座次都未曾排上,看着上头一堆神态各妍的太妃太嫔们,程霭终于不那么自信起来,稍稍瑟缩了一下。
被尊为太上道静皇帝的永绍帝没有出席,属于太上皇的嫔妃便也应该轮不到出面,但是从前的冯贵人如今已册了太上道静皇帝恭妃,竟伴同着女儿松阳公主同列家宴,显见这对母女圣眷颇隆了。
悼灵皇后之死,谁都知道蹊跷,宜静公主和东海公主的身份也变得格外敏感,这种场合,安排宴饮的慎夫人刘氏当然借口公主和梁王须避母丧不请了。
承恩公府夏家,除了懵懵懂懂的太夫人和新川县主,其余与夏后一脉的自然也如履薄冰,好在敏惠昭德皇后也是自家人,他们且就厚起脸皮当悼灵皇后是正常薨逝的。
夏家老四夏孟和老五夏踵本是外放的官儿,前头永绍帝登基后已召他们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