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道长身体僵了片刻才逐渐恢复,他慢慢地张开双臂,缓缓地将妻子和女儿拥进怀抱之中,前一刻还被怒意填满的心忽然间被另一种情感取代了,从冷硬变得温软。
他曾经见过多少人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也曾听过多少人泣血哀求,可是这都不及他此刻的感受,只有在这种时候,他突然间知道了为什么眼泪也是女人的武器。
——因为心爱之人的泪水远比任何言语都更加有力。
只要可以让雪姬不再哭泣,任何请求他都可以应允,所有事情他都可以做到。
藤原家母女二人抱头痛哭的场景可不常见,更不适合被外人看见,不用藤原道长开口,身为其长子的藤原赖通责无旁贷地出言请走了其他人,至于安倍家未能保护好雪姬的事情如何处置,那都延后再说吧。
请离外人之后,藤原赖通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兄弟两人通过眼神完成了无声的交流,最后同时安静地离开,回身关上门,就这么一左一右守在门外。
过了会儿,藤原赖通先开了口。
“鹰通,你之前去见过赖久吧?”
“是。”藤原鹰通点点头,面色凝重地说,“是我向父亲大人提议让赖久保护雪姬,也是我请求父亲大人暂缓对赖久的处置,这件事我也有责任。赖久还没有醒,不过,我看雪姬多半已经宽恕了他。”
藤原赖通奇道:“你还未和雪姬说过话,怎么知道雪姬的想法?”
藤原鹰通从袖中取出一缕发丝。
“这是我在安倍邸门外发现的,看颜色和长度,应该是赖久的头发。被切断得如此整齐,多半是用刀切断的吧。”
藤原赖通不免有些惊讶。
“莫非赖久遇到了什么用刀的敌人?!那雪姬她——”
“兄长误会了。”藤原鹰通摇摇头,慢条斯理地说,“我猜想,这多半是雪姬用赖久的刀切断的,因为——”他推了一下眼镜,冷静地说,“赖久的为人我很清楚,他一定会自请以死谢罪,但雪姬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她既无法以强硬的态度命令赖久,又不能真的看着他死,所以,她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记得大唐有一个典故,是‘割发代首’,想来雪姬用这个方法说服了赖久……那么,也应当就在那之后不久,雪姬离开安倍家去了桂,因为太过匆忙,才会忘记了收拾。”
“鹰通言之有理,以雪姬的心性的确会宽恕赖久……”藤原赖通沉吟片刻,忽而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此想来,雪姬多半也会为安倍家求情吧,毕竟,流放安倍昌浩的事一定已经成了压在我们这位可爱的妹妹心头的重担了,她不可能再一次承受别人因她而受罚的后果了。父亲大人这般警告的做法看来有些适得其反,在警告他人之前,倒是先伤到了雪姬柔软的心。”
藤原鹰通欲言又止。
藤原赖通敏锐地发现了自己这个聪明的弟弟神色间的变化,追问道:“鹰通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
过了会儿,藤原鹰通才伸手指向转角处。
“刚刚安倍家的阴阳师离开之后,还带着一位少女一起退走,她没有走远,就在转角那里等着……我在想,她是否就是先前传言之中出现在‘桂’的‘龙神神子’呢?”
藤原赖通脸色一变。
安倍成亲早些时候已经传了信回来,说雪姬被冒名的假神子所伤,这个凶手竟然还敢明目张胆地出现?!
他立刻就想过去抓人。
藤原鹰通慌忙阻止,提醒道:“若是我之前没有看错的话,这位传言中的‘龙神神子’和雪姬一同走来……”
藤原赖通愣了几秒才回过味来。
“你的意思是……雪姬也宽恕了伤害她的凶手,是吗?”
藤原鹰通满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是,在那无奈之中也有着一份怜惜和钦佩。
“是的,我是这么想的。雪姬实在太善良了,也远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坚强……她始终都在努力地保护身边的人,哪怕拼上一切、受伤……都在所不惜。”
“这已经太过仁慈,只会被人利用伤害了!”
藤原赖通气道。
藤原鹰通淡淡地一笑,反问道:“赖通兄长,你还记得……你对我描述过的,雪姬的笛声吗?我虽未能亲耳听见,却也能够窥见一角……可以演奏出那样乐曲的人有着什么样的心,赖通兄长应该比谁都要更加了解啊。只有深深地爱着这个世界,爱着世上众生,才会演奏出那样的乐曲吧。”
藤原赖通为之一怔,许久之后,他忽然笑了起来。
“你说的对,是我想错了。雪姬是天赐的珍宝,保护她是我们的责任。”
如果强行改变雪姬的性格,让她变得怀疑他人、冷漠自私,那还会是他们爱着的雪姬吗?
不,她一定也不会被改变,因为即使在藤原家刻意的冷落中她也不曾改变过,璀璨的光华始终如一,所以才会那样吸引人。
想到这里,他也就明白了另一件事,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移门,再看向藤原鹰通。
“所以,你也想帮雪姬向父亲大人求情?”
藤原鹰通被窥破了心思略有些羞赧,红着脸低下头,低声说:“我只是……也想要作为兄长,试着保护妹妹而已。我未能及时出现在雪姬身边保护她已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