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精致的长眸映着天地茫茫雪色,似笑非笑,仿佛看透了一切。
左/倾怀胸臆蓦然一紧,几乎无言以对,半晌涩然道,“我安排友人相伴,仅是希望有足够的诚意请动大哥出行。至于肯不肯回府,全在大哥心意之间,挟众以求,非君子所为。”
船头隐隐传来阵阵喧哗,呼叫之声不绝,这一方格外安静,□□怀眉目坦荡,与左卿辞对视毫不闪躲。
左卿辞凝视半晌,略一点头。“好一个非君子所为,倾怀在两难境地仍能存有真性,可谓不易。”
这一句直接点破,左/倾怀蓦的心酸,一时无言以对。
左卿辞又道,“既然你直言,我也不作虚辞,其中利害干系我亦有所思及,待手边事尽,年前自会有所安排,还望倾怀不要催促。”
左/倾怀原以为无望,突然听到这句模糊的承诺,喜动颜色,“大哥只要肯回府,怎样都好。”
左卿辞薄薄一晒,尽了杯中酒。
左/倾怀心事既去,顿时放松了不少,正要再叙几句把话问清,几个友人笑呼过来,将他拉去了船头,原来竟是逢上了翟双衡与楚寄,这两人也在陪友伴游湖,见靖安侯府的旗帜便令船夫驶过来,上演了一出相见欢。
左/倾怀立刻使人放下软梯,等人登船后一番寒喧笑闹,又带过来与左卿辞见礼。
左卿辞正漫不经心的赏景,忽觉身侧影动,一直安静的苏云落不知怎的退到了角落。
“大哥,这是翟双衡与楚寄,在涪州曾会过,还有一位是江南季府的公子季书翰。”左/倾怀的手臂揽着楚寄的肩,热情的为双方引见。
翟双衡fēng_liú大方,楚寄端正潇洒,季书翰儒雅斯文,三人俱是世族公子,皆有世家涵养出的形容气度,全不拘谨,见过礼就要敬酒。
左/倾怀命侍从取来空盏,瞥见角落的胡姬,随口差遣:“还不替几位公子倒酒。”
胡姬静了一刹,默然执壶近前。
季书翰接过满盛的酒盏,偶然扫了一眼,本已移开的视线忽然转回,似乎被什么揪住心神,忘了周围,怔怔的盯着斟酒的胡姬。雪后的湖光澄亮,映得她一双深睫浓翘分明,睫下的小痣鲜红欲滴。
季书翰手中的酒盏泼簌而落,被洒了半身的翟双衡叫了一声,狼狈的退避,几个人都注意过来。
季书翰无暇旁顾,胸口像塞了一团厚絮,柔软而窒痛。“小落?”
这一角瞬时安静了,□□怀疑惑的看着季书翰,又瞧看胡姬。
被众人注目的胡姬一动不动,头垂的极低,僵得像一块石头。
“抬起眼,让我看看你的脸。”季书翰忘形的抬手,竟是不顾礼仪,要取下她遮面的薄纱。
幽深的眼瞳说不出的慌,她退了两步,背后已抵上了墙壁。
左卿辞翩然一拦,将她挡在身后,推回季书翰的手臂。“季兄失态了,她是我的侍姬。”
季书翰回过神,犹如从梦中醒来,神情散乱:“抱歉,她是一位故人。”
“季兄大概是认错了。”左卿辞的话语客气而疏冷,明确提醒对方的逾距。
季书翰停了一瞬,再度看向他身后的人,盯着她低垂的眉眼,惹人轻怜的胭脂痣,哑声开口:“不会错,这名胡姬与我有旧,公子可否割爱,我愿以重金相易。”
猝然的变化让旁人全呆住了,左卿辞极淡道,“季兄不觉得有些过了?”
季书翰咬了咬牙,深长一揖,“还请公子见谅,容我不情之情,多少金都无妨。”这一请求虽然突兀,却也不算过于逾礼,侍婢或姬人与玩物无异,用以赠人也是屡见不鲜,名士之间往往视为雅事。
左卿辞长眸略沉,又笑了,清贵中添了一份矜傲:“季兄实在慷慨,我倒不知阁下竟然如此爱重,愿以黄金万两,珠玉百斛为易。”
旁听的人尽皆错愕,虽然是见惯场面的世家子弟,也听惯了艳姬换名马,明珠赎美人一类的趣谈,但开出这般昂贵的价码,着实过于惊骇了。
翟双衡第一个冷哼出来:“公子好手笔,我竟不知什么样的绝色美人值得黄金万两、珠玉百斛,容我等品评一番如何。”
楚寄没有应声,暗中递了个眼色,翟双衡蓦然想起这位左大公子身边卧虎藏龙,其中就有一位在试剑台上斩了屠神的。当时的情形犹在眼前,翟双衡禁不住收了口惊疑的打量,但若真是那位神秘的胡姬,又何须躲在公子身后,翟双衡越发疑惑。
左/倾怀未想那么远,见气氛僵滞,他从旁劝解:“大哥,或许季兄确实认得这名胡姬——”
“若舍不得重金,就等成了季府之主再来说话。”左卿辞俊颜冰冷,怫然打断了左/倾怀的话语,“此姬是我所爱,今日初见季兄便要强索,欺我左卿辞无能?”
这一句说得极重,几人悉数哑然。
季书翰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长揖致歉。“是我失态了,还请两位公子见谅,可否容我瞧一瞧她的容貌。”
左卿辞受了一礼也不客气,冷淡的一口回绝,“抱歉,也请季公子见谅,能见她面容的唯有我。”
好好的一场游宴,平地起了不快,左/倾怀头疼不已,唯有与另两位友人将季书翰连拖带扯,到船舫另一头几个人私下劝解。
左卿辞遥遥的掠了一眼,回味季书翰的眼神,炙热而紊乱,执着得令人不悦。他低下头看着怀中的人,娇柔的胡姬安静驯顺,不言不语。
指尖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