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众回道:“片刻前,祁姑姑遣人来禀,殿下已醒,令十二郎不必特意过去,早些安置。”
夏侯沛点了点头,料想皇后睡了这么久,定然不会立即再入眠,便道:“派人修缮长乐宫,再将含元殿收拾出来。”
邓众一时不解她突然要收拾这两处宫殿做什么,只出声答应了。
“备辇。”
邓众:“……”都白说了。
连问都不必问,十二郎必是要往长秋宫去。
皇后性自律,极为克制,甚少有白日久眠之事,夏侯沛总觉得很不安,不去亲眼看过,她便不能安卧。
到长秋宫,只见满宫灯火通明。那暖融融的灯火让夏侯沛不禁温煦了唇角的笑。
这一日诸事接踵,她连喘口气的空隙都没有,先帝驾崩,登基为帝,一件件,如梦一般,她还没来得及好好体悟,到这时,她才猛然间生出一种觉悟。
她是皇帝了。
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横亘在她们之间。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心扉间满是迟来的愉悦。
大步走入殿中,只见皇后并未下榻。
见她过来,也不惊讶,仿佛都是她预料之中。
夏侯沛走上前,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看到皇后,这笑意中平添了几分暖:“阿娘。”
皇后靠在迎枕上,她已梳洗过,发髻庄严,妆容婉约,那淡淡的目光轻看过来,让夏侯沛心中一热。
“过来坐。”皇后道。
夏侯沛走了过去,在床前的坐榻上坐下,她仔细看了皇后的脸色。铜灯的光芒微弱而昏黄,竟看不清皇后气色如何,只是能瞧出她精神不错。
因先帝大丧,满宫服素,夏侯沛已换下白日里穿的那身朱袍,换了件素净的锦袍,腰间配饰亦多去了,只留下一方玉佩。她这样素素净净的样子,竟是说不出的清雅闲逸,如一名身在青山绿水间的世家子,而非居九阙的帝王。
夏侯沛弯下身,与皇后离得极近,她看着她的眼睛,关切问道:“阿娘,你可好些了?”
皇后一笑:“只是有些累着,睡过一觉,便好了。”
有一种明显松了口气的感觉,就如哪一根心弦被倏然松开,夏侯沛轻松笑道:“那就好。”
对在意的人,总会有诸多不放心,唯恐有一丝疏漏。就如下毒那事,后面都已安排好了,该遮掩的也遮掩了,该毁的痕迹亦已清理干净,就算高宣成着力去细查,也绝查不到皇后身上,可夏侯沛就是会担心,只恐有万一,方才在含章殿与高宣成周旋,她打了十二分的精神。
皇后见她这谨慎关切,不禁笑了笑,她看着夏侯,突然问道:“重华,你心中可难过?”
夏侯沛一时没反应过来,现在累是累了点,可能够和皇后不受打扰地在一处,她只有高兴的,哪儿来的难过?
皇帝再不好也是夏侯沛的生父,这是无可变更之事。皇后目光软了下来,里面有清晰可见的歉疚:“圣人是你的父亲……”
夏侯沛马上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这是个表露心迹的好时机啊,运气好兴许还能趁机求抱抱。
夏侯沛反问道:“阿娘可难过?我同你一样,你高兴,我就高兴,你难过,我便因你的难过而难过。”
她说的十分透彻,就盼着阿娘感动了。
然而,皇后略一静默,便只点点头:“我知道了。”
夏侯沛:“……”阿娘这样冷淡,她还能求抱抱吗?
当然是……不能了,皇后接下去便赶人了。
眼下也的确不是久话的时候,夏侯沛见也没留下来的可能了,更别说抱抱,只得依依不舍,再三与皇后说了她明日会来,请皇后等她一同用晚膳,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大位已定,夏侯沛这边已无风波,就是有惊,也多半无险,晋王那里就不一样了。
先帝被毒死了,总得有个人来填了这大罪。
他就是不知道夏侯沛是怎么打算的,也能猜到他多半是逃不了干系。
这回真不是他。晋王简直呕的要死,他一点也不在乎先帝去死,可是,先帝死得离奇,夏侯沛已登基,总要有一人来认了这罪状,这人,自然不会是夏侯沛,那便只能是他或周王了。
利益相关,只他们三方。
晋王在心中盘算,是周王的可能性有多大,最终,发现,是零。
周王是高宣成曾外孙,新君令高宣成与汉王共同彻查此案,便可知,她是有心要放过周王,并卖高宣成一个人情,好让这德高望重的老臣继续为她卖命。
既然不是周王,那便只有他了。
晋王唇边显出一抹冷笑。看来,此番是在劫难逃了。
既然横竖是死,他何不先下手为强,去搏一搏,好歹还有一线生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曾权柄惊人的晋王已无能为,曾深受帝宠的周王,亦只能夹起尾巴过日子。
如今这朝堂,还是十分平稳的,江南有些小摩擦,越国还在殊死顽抗,然大夏朝廷最大的一个好处便是,大臣们虽各自有些权力,却绝不敢与皇帝叫板。
先帝梓宫葬入皇陵,夏侯沛便举行了登基大典,下诏大赦天下。
新帝登基,四方来贺。
高宣成还在宫里查案呢,不从长秋宫入手,偌大一个皇宫,极难摸到线索,正查到一点眉目,皇帝又令他与魏会一同招待夷狄来使。
真是能者多劳。
夷狄来使还在路上,京中已准备起来,高宣成见准备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