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月去小卿那里传龙晴的吩咐,午时将至,让小莫做好准备。

小卿点了点头,却是轻叹了口气:“再过旬日,你们要过生日了,满十七了。”

燕月、燕文和小莫是同年同月同日的生日,燕月的时辰最大,排位在燕文和小莫之前。

燕月也轻叹了口气:“果真是,转眼就老了。”

小卿本是有一些感触在怀的,被燕月一句话弄断了情绪:“去叫小莫过来吧。”

“是。”燕月应了,才对小卿道:“老大不必担心小莫,便是欧阳佩显那一个亲兄弟没了,还有咱们这许多亲师兄弟,待他更好呢。”

小卿看了燕月一眼:“去吧。”

燕月躬身而退。小卿很有些安慰,果真是长大了,燕月也越来越懂事,甚至也懂得自己的心思了,不再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屁孩了。

小莫昨儿晚上基本没怎么睡。按含烟师兄的吩咐,他硬下心肠,重重打了安儿的板子,小屁股都打肿了。

给安儿上过药,哄他睡着了,小莫自己却是一点儿困意也没有。

小莫想起了娘,想起自己和娘在小渔村时虽然贫苦却快乐的生活,也想起自己牵着娘的手,站在欧阳世家巍峨的府宅前时,那种卑微、无措又隐隐好奇期待的心情。

想到娘,小莫就觉得心痛。尤其是娘的惨死,是小莫心里永远的痛。

他只恨自己那时那么弱小,无法保护娘,他甚至也恨过娘,为什么要去欧阳家,为什么要忍受冤屈,如果早早带着自己离去,娘也许就不会死。

只是他对娘的恨,比起对娘的爱来,实在太微不足道,他太爱娘,所以,他只能是越来越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没用,为什么没能保护好娘。

小莫自然也是恨欧阳权和欧阳佩显的,他们是害死娘的凶手,尤其是,他们明明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父兄,却害死了与自己血脉至亲的娘。

这种仇恨,让小莫彷徨、无助,他不能杀死自己的父兄为自己的娘报仇,娘不会答应,他自幼受的教育也不许,如果那样做了,他又与被他杀死的人何异?

泯灭人性,泯灭天伦,小莫做不到,也不会做。

小莫只能越发地恨自己,他恨自己没能保护娘,恨自己没能为娘报仇。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恨被慢慢地埋进了心底,他不想提,不敢提,却不代表这种恨不存在。

血脉有时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它更易激发人心底的仇恨,也能让人轻易地选择原谅。

欧阳权死时,小莫就原谅了他。毕竟是娘曾经深爱的男人,也许娘至死依旧爱他。

如今欧阳佩显也要死了,那自己与欧阳家的仇恨也就全部了结了。

小莫想,以后自己应该是轻松的,全部的恨或是疼或是不甘心,都将随着欧阳佩显的死亡而消散。

可实际上,小莫并没有觉得有轻松之感,他只是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凉。

如果小莫能够选择,他宁愿选择让欧阳权和欧阳佩显都好好活着,而他依旧在受着煎熬,依旧能在心里恨着他们。

早上安儿醒了,屁股上还是有点儿疼的,却是不妨碍他哎呦哎呦地叫着爬起来,喊小莫师叔,他要喝水,还要嘘嘘。

小莫刚去取了早饭回来,摆在桌案上,再给安儿递水,拿鞋,嘱咐他披上皮袄再去外面嘘嘘,还要离篷车稍远一些,若是再敢弄到别人家的车轴上,就等着挨板子吧。

小莫和安儿的这辆篷车位于整个和亲使团车队的尾部了,后面不远处就是百姓的车队,车队中也有几个安儿熟识的小孩儿,总是要结伙儿在一起闯祸捣蛋的。

“知道了,知道了,和娘一样唠叨呢。”安儿嘟囔着,挑着篷车帘出去了。

小莫被安儿说得有点儿脸红了,天啊,自己这才多大年纪,果真是有点儿爱唠叨了,都是安儿这小东西害的,唉。

安儿吃早饭时,说是屁股疼,不肯坐着,小莫冷冷地道:“信不信我让你一天都坐不了凳子?”

安儿立刻乖了,老老实实地坐了吃饭。

小莫冷哼一声:“以后师叔说话,说一句就是一句,你若敢让我再重复第二句,我直接拿了板子和你说话。”

“安儿知道了,安儿不敢。”安儿小心地应道,拿眼睛一个劲儿地偷瞄小莫,不知道今天小莫师叔怎么这么可怕,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小莫心里已是决定了,以后一定要常板起面孔来,要有威严有气势地对待侄儿或是师弟们,要言出令随,像老大那样,看谁还敢念约哼脒丁

吃过饭,收拾了餐具,小莫让安儿复习今日的功课,他要去给师兄请安。

安儿多嘴多舌地道:“师父不是说军营之中,一切从简,晨昏定省的规矩且免了吗?再说,这眼看要拔营了,您现在去请安也晚了啊。”

小莫冷冷地看了安儿一眼,安儿立刻拿书挡了脸:“安儿错了,小莫师叔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小莫师叔快去给师父请安吧。”

这小东西,小莫实在忍不住想笑,好不容易绷住了,沉声道:“你知道就好,仔细温书。”

“是。”安儿乖乖地答。

小莫去小卿那里请安时,小卿告诉他,今日午时便是化解欧阳佩显体内血煞的吉时。

小莫虽是昨日已有了心里准备,却是不想到这事情来得这么快。

“回去看着安儿做功课,也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待时辰到了,我会命人去吩咐你。”小卿让小莫先回篷车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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