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里,常嬷嬷对李纨道:“奶奶今日怎么想起说这个来了,这太太跟**奶听了都不怎么自在。”李纨笑道:“这么想到就说了,提个醒罢了,今年这天不同往常,若是一个不小心,府里连柴炭都接不上,那乐子可大了。”常嬷嬷道:“那也是当家人的事,奶奶私底下跟**奶提着也行,这么当着老太太面说起来,难免让人多心。”李纨道:“跟凤丫头说这个才让人多心呢,这么当着老太太说了,事情不就结了?我若私下找谁说,也没个人当真的。凤丫头跟太太都只当我多心多事。”常嬷嬷叹气道:“便是如此,也不该奶奶说这个。”李纨转过身来看着常嬷嬷道:“嬷嬷的心思我晓得,放心吧,自在不自在的不过这么几天。若真的耽误了,到时候咱们自己也不得安生,总不能老太太挨着冻我们点暖盆子。”又道,“咱们的柴炭可够?今年可没有烘房了,得想别的法子呢。”常嬷嬷笑道:“前儿素云想起来点了点,今年哥儿学里饭菜咱们自己做的多些,这余下的也不多了。要不,让许嬷嬷打外头采买些来?”李纨心里有计较,笑道:“总会有人送来的,最好还是等府里的柴炭到了再说,要不就索性早些。”
那头王夫人回了院里,跟凤姐抱怨道:“什么东西!上回就撺掇老太太去市面上买炭,她也不想想,什么好东西能在市面上寻着?弄了个灰头土脸,到了还是我们脸上不好看。今天不知哪根筋发作了,好好的说起这些来,如今可好,老太太发话了,让早备货进京!那庄子里人一年忙到头都是有时有节的,哪是她一句话的事儿?折腾得多少人不安生!就为了显她能!”凤姐听里头还牵扯了贾母,便不便开口,只好扯开了话头道:“上回桃花雪,听说只有大嫂子院子里一个病的也没有,她什么都想在前头,也有些好处。”王夫人冷笑道:“就这么一遭,还抽冷子让我们给和生道好大一场买卖呐。如今不晓得又要打什么主意了!”正说着,外头道老太太有请太太,王夫人心知是要说提前让庄头送年用柴炭进京的事,心里越发气闷,到底也不能不去,略坐了坐平平气便带着凤姐往贾母处去。
贾母见了两人,果然说的就是年进柴炭的事,凤姐才说了几句又有旁的杂事来报,匆匆离去,贾母方对王夫人道:“今儿珠儿媳妇一说,我才想起来。这两年年景不好,最急的自然不是咱们这些人。第一,如今天气又古怪,恐影响稼穑;二来,要备今冬大寒,需紧着些贫苦生民;三一个,家里已备下救济银子。这几句话,你让人捎给元儿。”王夫人初听还觉古怪,听到最后一句立马灵醒了,细咂摸咂摸,面带着笑意赶紧应承。却又一忧,问道:“老太太有什么打算,或者给元儿说细些儿。”贾母笑道:“你自个儿姑娘什么本事不晓得?只说这几句也罢,就算被人打听出来也没什么。就等着元儿给我们消息,跟着话音行事就好。”王夫人也只好作罢,急急回去寻人递话进去。
草田庄上,许嬷嬷与蕴秋墨雨商议了一下,让人唤了闫钧和彭巧过来,说起李纨早先的安排,如今看来不如提前。几人想起昨日夜里的寒风,道也该是时候了。这日午间,作坊里的人就得了消息,庄上有些多余的棉花布料售卖,还是老样子,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可按价折工。这开了太阳虽暖和了,早间的那股子冻人劲可没敢忘,听了这消息都跑去看个究竟。晚上巧娘子回了家,跟孙大宝合计起来,道:“都是弹好的棉绒,棉胎一斤合五十五文,棉绒都打成卷了,一斤合五十文,如今镇上最次一点的灰棉也要四十文,昨天这么一冷,只怕这个价都不够。”孙大宝便道:“这主家让出来的东西,哪有贵的。看看老白头家修的那房子,用的都是好料子,都合不到八十工。如今就算咱们家的房子最寒碜些。”巧娘子知道他一直惦记这事,便道:“咱们家要动就得大动了,通共就这么点地,若是要拆了这屋子,一时可住到哪里去?不如等明年买块地再盖,这回翻了屋顶补了墙,总等撑过这一年。”孙大宝听了也知道是这个理,便点头不语。巧娘子又道:“大家子的人懂的比咱们多,如今庄头院子修了那样古怪的房子不说,我听秋嫂子几个说起,连带着她们住的屋子都重新拾掇了一遍,加厚了墙,翻了瓦,还加了烟道。都是往暖和里收拾。我看啊,咱们今年,都做一身厚袄子,一身稍薄些的。被子也加两床。”孙大宝点头道:“刚修了南炕,没有被子可分不开睡,孩子们都大了,一个炕上睡着怕挤着小的几个。”挠挠头道,“只是……咱的钱够吗?”巧娘子从床头捧出个藤匣子来,孙大宝看了那分量,心里有些发灰,巧娘子轻笑道:“你还真是不上心,瞎急不是。你算算,你跟大牛小二一天一百一十文,我跟小三小四一天也有一百三四十,多的时候超过一百五十文,再算算都连着做多少天活了?除了咱家里收荞麦种麦子那阵我歇了几天工,余下的可是一天没歇过。”孙大宝迷惑道:“那钱都在这儿了?我虽没算过那些,看你这个分量,实在没多少。”巧娘子拉长了话音笑道:“分量是没多少……”手里打开了匣子,从里头掏出个荷包来,递给孙大宝道:“你看看这个可不是没什么分量!”孙大宝接过来掏出来一看,是两个银锭子,巧娘子悄声道:“是许管事给我换的,我想着这个轻便些,也好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