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劳氏,李纨坐在自己房里发呆,这一茬从去年入冬的菌子到如今年底,连菌子茶叶带料子,得了近三十万两的银子,花用的,毛料和茶叶的收购是大头,可是跟成品比起来就不值什么了,连买庄子造屋雇人的钱都算上,花了也没到五万两。尤其采购来的毛料,不算尚未织成呢料的,出的货还未到存货的两成。这么来回折算,百万巨富指日可待了。李纨想起前些日子王夫人说起薛家时,便不经意提到家中有百万之富,如今自己竟也成了珍珠如土金如铁了?虽说在珠界里,哪里是如,珍珠是土金就是铁,都用来压船舱做厨余下脚料了嘛。但这是活生生的打外头这个初时似乎要将他们孤儿寡母逼到角落的世界里赚出来的银子啊,李纨一时觉得可笑,一时又觉可惧。翻看了一回,将这银票与许嬷嬷之前几次陆续带来的计良卖与英吉利人的货款放在一起,拿了个紫檀包锦的盒子收了,放到了獬豸环里。
刚收拾利索,外头便喊王夫人找,带了素云几人前去。进了屋,王夫人在炕上坐着,金钏儿正拿着美人棰给她敲腿,待李纨行了礼,让她在底下椅子上坐了。问道:“刚才章家的太太又来寻你了?”李纨忙起身应是。王夫人又问:“可是有什么要事?”李纨心里疑惑,莫非是自己赚银子的事儿被知道了?可总没有不打自招的道理,再说拿自己的嫁妆挣银子也不是什么错吧,一行疑惑,一行答道:“倒也没有什么大事,说是可能又要出远门了,来与我说一声。”王夫人点头道:“外头的事,我们妇道人家也不懂,只是如今正乱呢,素来也无甚往来的,还是远着些好,惹了猜忌可是要带累人的。”李纨忙答是。王夫人见李纨只会呆呆答应,也看不出个什么来,心里有些气闷,又道:“章家本是把着理藩院的,这章家二房前些年却被使去管海关,弄得不上不下的,如今倒跟我们府里来往起来,可问你什么了?”李纨答道:“倒是与我说了些她随任去广州时的新鲜事儿,府里的事却不曾问过。”王夫人听了越发气闷,挥挥手让金钏儿退了出去,伸出指头揉了揉额头,道:“如此也好,我不过白嘱咐你一句。一来府里平常来往的人家你也是知道的,二来我也怕你年轻,被人哄出什么话来,既是无事闲话,闲狠了作作空也好。去吧,这几日我要诵经,也不用过来伺候了。”李纨听了答是,又行了礼方去了。
回去将话都学与常嬷嬷几人听了,直把几个人气得脸色发白,李纨笑笑却不在意。常嬷嬷看她的样儿,又是心疼又是可气,道:“奶奶真好宽大胸怀!也没见过这么做婆婆的,说守寡的儿媳闲狠了,她倒不怕来个爱忙的!”李纨赶紧让碧月给常嬷嬷揉胸口,自己在一边道:“嬷嬷是不知道,我正想着前些日子我坏了人那么大好事,怎么就没个响动了。今日可算让我等着这声惊雷了,我心里这叫一个踏实。”常嬷嬷听了,更气了:“我说大奶奶,这太太是变着法儿找茬呢,没事,没事是因了您实在是个省事的!她是多不容易才等到今儿这么个由头啊!什么外头乱着要避嫌,她们姑侄二人变着法儿讨好宫里的大总管小太监的又是做什么呢?!还府里来往的人,章家二房掌着海关就不上不下了?那为个小丫头子杀人放火的倒算个什么呢?!”李纨忙说碧月:“碧月你用点劲儿,你看给嬷嬷急的,素云快给嬷嬷上败火茶!”又说常嬷嬷:“您急什么啊。说几句便说几句呗。我也算看出来了,如今除了说几句,还能做什么呢?年前跟老太太提了想要减我的年例,被老太太驳了,说实在的,我如今还真看不上那几个银子。我这哪是拿年例啊,我这是拿府里的体统面子呢。兰哥儿如今身子好,书也念得好;我们屋里的人都省事,清静;外头许嬷嬷大把地赚银子;我真是什么都不缺了,我还能怕太太说我几句?她爱说便说,有什么打紧,横竖不伤皮肉的。如今我这身份,她也不能做过了,虐待寡媳……这不慈的名声一出来,大姑娘的前程还要不要了?宝玉的媳妇还娶不娶了?”常嬷嬷听得无语,闫嬷嬷笑出声来,“平日里看不出来,想不到我们大奶奶一张嘴也不输**奶。奶奶能看破到这份儿上,也是奶奶的福气。”常嬷嬷听了如此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