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自从得了劳氏的信,便在盘算旁的法子,那《凡界游历记》上,对于“力”之一说颇有独到见解,更例举了十数种“借力”之法,其中大半以上匪夷所思,实在难解其中真意。倒有“水力”、“风力”、“汽力”等几种,巧思精妙,令人叹服。李纨的庄子本是临着河渠的,当时只为了临水多村庄,雇人干活便当些,如今倒成了意外之喜。便连着数日,进了珠界内潜心研究这“水力”之说。以水车风帆之类,来理解这水之力与风之力是甚为容易的,但若要落到能用来纺纱织布,则又不是一般的琐碎了。尤其其中的传力,涉及的机关尺寸,对于李纨来说是十分陌生之事。幸好早在之前炼制那些机械时,已有所接触。这番精力耗费又远胜上回。待李纨将那灵界大能所述所画,都看清弄懂了,又再拓印道蔺草纸上,另附了分解图与安装图,已经不知在珠界内耗了多少时光。还不算完,又为了适应这“借力”而来的便当,将那纺纱和织布的机子略改了些地方,可以不再限于李纨所炼的那几部,另用了木铁等料照图纸做出来,也能以水力拖动。速度等自然比不上李纨炼器所得的机子,且个头都极大极笨重的,却是在如今这个外界能做出来的东西。
图纸都齐全了,又将关键的部件炼出些来,这次不比上回,都是些裉节儿要件,装不满一箱子。李纨长出一口气,换了衣裳,去外头自己布的息壤灵植园内散散。如今李纨将那流年偷换阵调得更慢了些,虽能见花开花落,却无有四季变换,总让人疑惑这光阴何在。又细想这番所为,不过是为了劳氏一番叮嘱一番功夫,虽也有利益往来,到底也有情义。且又不费什么,横竖都是珠界内现成的东西。她自然不知她这随意所为,要带动外间多少势力变换。
长日在珠界内待了,有时便懒于出境,若是天**热闹喜庆的,只怕受不得这容生不纳命的枯寂冷清,李纨却只觉清静舒畅。只这太一无伤经的“境”字一说,却了无进展。索性放在了一旁,取了其他的书来看。这日又翻到《狐说凡人》,玄狐说及凡人是非,言道:“凡人有云无事生非,正是是非之妙论。所谓‘是非’者,不过是此人此时于此地之判,恰因此人此时此地只能做此番思量,再无旁的可能,越发认定此‘是非’为‘真’。且凡人之思量,发乎‘己’,限于‘知’或‘利’,又多为七情所扰,偏颇实重。故有言,人莫知其子之恶其苗之硕,皆由于此。”李纨读到此处,一时失神,不由得想起先前的疑惑——为何王夫人对贾兰的壮骨汤药那般态度。如今看来,从王夫人来说,宝玉自然亲过贾兰,一则是隔代,二则贾兰之母本就不甚合她心意,这便是个“己”,既有“远近”亦有“好恶”。她又不知那汤药是灵界大门“魑魅庄”的方子来的,一丝一毫差不得的,只不过当个平常的补方罢了,稀罕在于里头用的现成的药物都是难得的珍品。如此一来,既不知其中之“险”,光看到了其药之“珍”,难免有所惦记。这便是“知”之所限,想来若是她对魑魅庄有所了解,再给她几个胆子也不敢让宝玉用这些东西。又有“利”,宝玉出息了,第一个要孝敬的便是亲娘王夫人,贾兰出息了自然也要孝顺王夫人,但是前头有个亲娘李纨。便是为官做宰立了大功的,也只听说封赏其母,少有先封赏其祖母的。如此一番想来,自己也难有所“怨”了,桩桩件件,几乎是应当应分的“为难”。想到此处,不由失笑。这下心里对府里人的言行举动,倒多出一份旁观细看的闲情来。
许嬷嬷再来时,李纨便将这阵子辛苦所得一一交代了,又嘱咐她带着那一箱子要件回去。许嬷嬷翻看了一回,一时间不得要领,听了李纨“借力”之说,直念阿弥陀佛,实在是在日常想象之外。李纨道:“这些东西,得有懂行的人才行,常人便是给他,一时半会儿也看不明白。”许嬷嬷道:“如今庄子上,段高与他的大小子对那些机关消息最是热心,尤其是他家大小子,好些东西都能修了。为这这个,还学了木工和铁器活儿,如心先时骂他不务正业,倒是段高拦住了,让他塌下心学着,这次没准刚好能用上。”李纨点头道:“这些图样嬷嬷拿着,便是段高跟他家大小子一时看不明白,也不打紧,千万别着急就找了不知根底的人来,反倒不好。”许嬷嬷点头道:“这个我自晓得的,看看四海商行的阵势也知道咱们如今这些东西是了不得的。”李纨点头道:“如今也只先这么着,我也不知这些东西真用起来能有多大能耐,若实在烫手的,日后平稳了找个合适的山头贡了上去便是。只先熬过这一年吧。”许嬷嬷听了这话,频频点头,道:“奶奶有此心甚好,虽说一开始也是奔着挣份家业去的,如今这样,实在是出乎所料。这干系太大时,抽身趁早。我本几次想说的,如今听了奶奶这心思,我也放心了。”李纨笑道:“嬷嬷,谁家跟我们俩似的,日日为买卖太赚钱愁得慌。”许嬷嬷略有愁容,道:“奶奶说的轻松,我虽是个妇人,看四海商行和章家的阵势,也晓得这事干系恐怕不小。虽则不懂里头的曲折,到底什么都是爬得越高摔得越重的。”李纨点点头,说道:“如今还不至于的,我们既是愿意脱手的,不管如何总不会得罪了人。”许嬷嬷道:“已经出来的倒是不怕,只担心奶奶这头,若有人存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