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蔷听了不悦,说道:“你莫要在这里胡说八道,有什么敢不敢的,弘冀哥哥又不是外人,难道还成了洪水猛兽不成?”

她看着凤儿,沉沉“哼”了一声,略整衣衫,举步便行。从嘉暗暗一叹,忽然回身抓起案头未完成的图画,追了出去。

周蔷在前面疾步而行,后面的凤儿与从嘉也只好亦步亦趋的跟随,宫中道路都十分熟悉,不过顿饭工夫,已到东宫门外。

司守的宫人见了,还不待三人开口,已经一叠连声的通报进去,听在从嘉耳中,那传报的话语“皇子妃周氏到”,他苦笑着摇摇头,与凤儿互看一眼,心头亦有些了然。

此时周蔷已经被宫人一路引领,往弘冀寝殿而去,撩开重重的幔帐,猝不及防的,便让周蔷吓了一跳。

弘冀的容颜苍白而暗淡,双眼微陷,双唇也失去血色,经过多日辗转于枕席,一头浓黑的发丝正凌乱的披散在床榻上,在他努力睁开的眸子中,已全无往日神采。

只是一瞬间,周蔷泪如决堤,她握住弘冀的手,说话时也有些哽咽:“弘冀哥哥,你怎么病成这样也不告诉我?”

听见了这声呼唤,弘冀容色间已带了笑意,半是玩笑半是调侃的说道:“我不敢呢,万一你还在生我的气,或是疑心我骗你,那可怎么办呢?”

一句话,让周蔷想起尴尬旧事,喉间咕噜道:“那天就是你不对么……”弘冀微笑,小心的伸出手,慢慢放于周蔷鬓边,见她并无躲闪举动,才放心的抚摩下去,轻轻说道:“什么都不必说,只要你能来,我就是死了,也心满意足。”

周蔷心中发酸,哽咽道:“别乱说,什么死呀活呀的,你自己也不觉得忌讳!”说着话,她心底却渐渐漾起一丝不详的预感,望着弘冀病弱的容色,忽然大哭起来。

弘冀却笑了,他勉力坐直身体,轻轻握着她的手,呓语般说道:“死并不可怕,与其眼看着国家衰败,不如早点死去,还落一个清净。”

“不行不行。”周蔷一叠连声,仿佛要喊出来似的道:“你不能死,我不许你死,弘冀哥哥,你要好好的吃药,我去求母后,让最好的御医来为你诊治,你会好起来的,弘冀哥哥,你不是说要一直看顾我么?为什么你现在却要食言!”

说着话,她哽咽几不成声,弘冀默默的看着她,目光柔和而宁静,半晌才说道:“我的蔷儿长大了,已经做了母亲,不再需要我为她操心了。”

他转头面向窗扃,夕阳照在他脸上,益发衬出他的憔悴,他凄然微笑着,道:“从很久之前开始,我便有两个梦想,其一就是能够统领这个国家,让我们唐国再不受强敌欺侮,而今气运如此,夫复何言。这个家这个国,已太让我失望。”这么说时,心里又觉得一阵沉闷得到痛楚,他调匀了呼吸才继续说道:“而目下我最不放心的,就是蔷儿你了。皇宫内人流混杂,并不适合你这般心性单纯的人,若是日后有机会,你便要求从嘉外放到藩镇去,再也不要回金陵来。”

周蔷点头道:“好,那你也要和我们一起离开,咱们三个人在那里自由自在的过下半生。”

弘冀笑笑,说道:“真是孩子话。”

说也只能这么说吧,真正的心思怎么能宣之于口——“但是我多希望能够如此。”

带着无由的不舍,他将周蔷的双纤纤素手合在自己掌心内,轻轻触及自己面庞时,有一滴眼泪悄悄垂落襟袖间。

不是不知道自己已时日无多,不是不明白这是最后的机会,然而思量再思量,终于决定什么都不说,周蔷关切的眸光近在咫尺,那样干净而清澈的眼神,会让看过的人从心底里温暖起来。正是这般单纯的眼神,让他无尽迷失,也从中看到了从来不曾单纯过的自己。

人生已经足够复杂,宫廷中的人生就更加诡谲多变,即便贵为皇族,也不得不再其中翻滚浮沉,周蔷这样单纯的心性,就像幽暗深夜中的一盏灯光,虽然微弱,却能让人知道,世上还是有美好存在的。

他默默伸手拥她入怀,下颌抵在她发髻间,呼吸时有淡淡香气萦绕,他轻嗅一下,目微瞑,一缕带着淡淡酸涩的满足,悄悄的攀上眉端。

多年以来这般场景时常会出现在他梦中,却在如今真正出现时,他不可能再有任何动作。

好不容易,他狠了狠心,轻轻推开了周蔷,就在她的身影终于消失于门外后,他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扪住胸口,也掩藏了莫可名状的心痛,一时咳得紧了,他伸手抓过枕畔的帕子捂在口边,垂目间看见雪白的丝绢上殷红一片,他黯然笑了笑,就在从嘉与凤儿走进来的当儿,将帕子拢进袖中。

夕阳也渐渐沉落,彼时有橘红色的阳光透窗而至,混合了淡淡飞尘照进来,如一条染着血迹的丝带,横陈于地,站在大门处的从嘉与坐在床沿上的弘冀,分别在这光带的两头,凝目对视,一语不发。

在阳光下,也让弘冀失去血色的面庞显出些光泽,凤儿向他们两兄弟各看一眼,心底里不觉一阵恻然,她率先打破沉闷,微笑着对弘冀说道:“方才从嘉正在殿外为你颂经祈福。”

弘冀“哦”了一声,面色倏忽一变,颇有些复杂,既似淡淡讶异,也似有些窘迫,半晌,他才对从嘉说了难得柔和的话:“六弟,多谢你!”

话虽简短,却不是不动容的,从嘉低首应承着,眸中也现异样光彩。一时间,殿内的这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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