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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村午夜的街道上,风吹过,大地一片干净。万国城已经打烊,仁爱门诊所的护士正在交接夜班。
辛福村是这座城市众多城中村里的一个,这种村落散布在大都市里,寄宿着许许多多从大江南北来这里淘金的人们,这里的租金相对低廉,生活也较为便捷,成为大量工薪族的首选栖居地。随着越来越攀升的高房价,也间接带动了这里租金的上涨,还有不断的拆迁改造,在城市中心的城中村越来越少了,相应的房子租金也在不断的上涨,逼迫着南漂的人们要么上进,用更加客观的薪水支付租金,要么搬离,去寻找更为便宜的地方。
江旭阳走到幸福天桥下,夜已三更,他在桥洞中央站住,突然身下有一人朝他“嚯”了一声。他低头看去,脚上正踩着一床黑乎乎的床单。他再一看惊得跳起来,忘记了自己的沮丧,因为身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龙一刀,旁边搁着一只缺了口的搪瓷碗。
自从在“超级催泪王”看见龙一刀后,江旭阳之后就再没有见过。因为江旭阳的揭发,龙一刀作为疯子和患有风泪眼的身份才被观众知晓,后来江旭阳得罪了举办方退出了比赛,就没有看见龙一刀了。想不到一些日子不见,他竟做了乞丐。可见“超级催泪王”是彻底搅黄了,龙一刀这颗种子选手也被迅速而无情地抛弃,落到如此地步。江旭阳百感交集,不知是喜是悲。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钱,丢进他的搪瓷碗。
龙一刀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朝他笑了笑,显然他的疯病又犯了,竟认不出江旭阳。龙一刀从胸口摸出一支铅笔头,就着路灯写诗。
江旭阳从未见过他写诗,以前只觉得他是个烧菜的厨子,粗人一个,未曾料他还有文艺的范,与自己竟为同道,顿时肃然起敬。
在他旁边江旭阳发现早已起了一首五言绝句:床前明月光,家产烧清光,举头望明月,我是黄老邪。
他竟能记得自己被烧过,还能写诗,足以证明此人并非完全糊涂;而他明明是龙一刀,却说自己是黄老邪,也并非清醒。
江旭阳百无聊赖,蹲在桥洞里,靠着桥墩眯了一小会,一首长诗便成了。“黄老邪”龙一刀把诗送给他。江旭阳第一次读他的诗,读完感叹,他如果不做厨子,不做乞丐,一定是一个优秀的诗人。
龙一刀后半夜写了一首长诗,又有了第一个认真的读者,他对江旭阳的态度好了许多。龙一刀把明天早餐的半条黄瓜给他当宵夜,把油腻的被单披在他身上取暖,还给他的鞋里塞满棉团。
龙一刀一晚上就这样不眠不休,后半夜又写出三首长诗,江旭阳蜷缩在他身边,迷糊到天亮。扫大街的老大娘和上早班的小姑娘陆续出来了。早上的露气飘散开来,江旭阳睁开眼睛,突然看到龙一刀的头在面前晃,他朝他打了声招呼,突然发现他在自己面前支起一块牌,上面写着:“叔叔阿姨,实在太饿了,求两元买豆浆。”
真当成要饭了,江旭阳跳起来跑远,来到早点摊前买了一杯豆浆。吃了早餐他往站台走,这个早晨天空如心情般晦暗,他是没脸再回去了,去哪里呢,他想到了郝明,就是这个兔崽子王八蛋,给了自己兴奋粉,结果在云香面前发生了如此不堪的事情,糗是糗大了,糗到没有翻盘的机会,不知道云香还给不给自己机会,他心里没底。总之,要去把这兔崽子痛扁一顿。
上车后,又想归根结底是自己的错,好比别人给了一把刀,自己杀了人却要赖在别人头上,道理上说不通。郝明只是给了自己工具,自己用错了地方,能怪谁呢,还不是只有怪自己。想来想去,对云香的牵挂又如影随形,午夜那罐煤气不知是她有意还是无意拧开的,又担心她一时想不开,再做出什么傻事来,他坐了一站路就坐不住了,下车往家里跑。
江旭阳轻手轻脚地上楼,心越来越忐忑。楼层本不高,往天一口气就能冲上去,然而今天爬楼比爬山还难,他越爬越觉得气力不支,双腿双脚打颤,又停下来休息。休息后再往上走,他把过道里的送气广告翻来覆去地看,比较它们的价格、服务和三包承诺。
他还研究了网络山寨公司的信息,又仔细阅读快餐外卖、妇科治疗、桑拿按摩资讯,不放过一个牛皮癣广告。他在楼道里走走停停,上下左右地观望,打发难捱的时光。
终于走到了门前,他心如战鼓,屏住呼吸,贴住耳朵,然而搜索不到一丝声响,房内一片平静。
他几度去敲门,提起手又放下,心慌意乱地往下走,走出楼又折返回来,如此五次三番,他终于下决心要敲那门。走上前还没提手,突然发现门缝下安静地躺着一张纸片,好像一封信,他拨出来,带出一串钥匙,他挪开钥匙,看到纸片上写了一行字:“我走了,你保重。”
他只觉得脑袋“咚“地一声,而后一片木然。他身体被抽空了,通体冰凉,像一个幽灵。他心里仿佛扎进了一根鱼刺,痛不可当。他魂不守舍地掏出手机,发了疯地拨打,等待的是漫长的关机。
他躺在白天依旧漆黑的房子里,只剩下他,还有一条游来游去的鱼。他如一具断了线的木偶僵在床头,床上还残留着她的体香。
随后的几天,她一直没有给他寻找的机会,如同装了防盗门,无论怎么拧都拧不开。他慢慢丧失了勇气,躁动如火的心在孤独中急速降温,他终于关了手机,整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