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传唤太子前来之时,已近用膳时分,是以李锡珩进得殿中,宫人们已将午膳呈于折叠膳桌上。他粗粗一扫,见内中正有燕窝脍糟鸭、春笋爆炒鸡、鲜笋豆腐汤等物,俱是自己素日所喜珍馐。
皇后原本面上含笑,见他独自一人前来,娥眉微微一蹙,当即问道,“太子妃呢?”
李锡珩未及行礼,忙欠身回道,“她今晨头风发作,强自忍耐了半日,儿子见她实在难过,也是怕她在母亲这里有失仪之处,便许她在端本宫中休养,望母亲勿怪。”
皇后听罢,垂目笑了笑,才指着下首的座位,吩咐道,“坐罢,本想着你们小两口陪我用午饭,谁知她身上又不耐烦。素日挺康健的一个人,怎么做了储妃没几日,倒病病歪歪起来。”说着也只闲闲地看了一眼李锡珩,便笑指着桌上膳食,道,“我特意让人做了你爱吃的,今日多吃些。才刚进来之时,我打眼一瞧,倒觉得你比前阵子越发的瘦了。”
李锡珩谢了恩落座,接着这话笑道,“儿子不过有些苦夏罢了,实无大碍,母亲不必放在心上。”
皇后睨着他,幽幽笑开来,“我并没说什么,是你不必放在心上才是。非要这般急着表白,急着为人撇清。”
李锡珩讪讪垂目,笑得一笑,为掩尴尬先举箸夹了糟鸭敬与皇后,语气颇有些讨好道,“母亲今日怎么想起叫儿子过来,是有事要吩咐儿子?”
皇后淡淡笑着,半晌慢悠悠道,“端本宫今可堪比桃花源了,你躲在里头,一应外事都不知晓?”
李锡珩凝眉沉思片刻,摇头道,“母亲说的何事?”皇后轻哼一声道,“今晨朝会,有人提及皇上御极二十载,况又值盛世,应效法古代帝王于冬至日封祀岱岳,谢成于天。皇上听了天心大悦,当即便准奏了。”
李锡珩微微一怔,放下金箸,沉吟道,“天下太平,民生安康。太史公言道的这两个条件目下俱可满足,皇上确是可以向天报功。”隔了片刻,方问道,“母亲觉得不妥?”
皇后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眼风扫过周遭侍立宫人,先是摇头道,“自然没有不妥。”复又扬声道,“你们都下去罢。”
宫人得令,皆欠身鱼贯退出,一时殿中只剩下母子二人,皇后方言道,“他去了泰山封禅祭天,京师中自然该留有太子监国,这是规矩,也是不必旁人提醒的旧制。”
李锡琮见她面露不虞,话说一半,不免纳罕。略微一想,已觉手足一片冰凉,干着嗓子问道,“皇上不愿令儿子监国?”
皇后叹得一叹,半日沉沉点了点头。李锡珩见状,愈发觉得心头像是堵了一口污浊之气,憋闷难言,良久方喘息道,“皇上何至于此不信我,让臣工们看着又该做何猜想。”
“正是这话。”皇后嗤笑道,“他竟说携京师三品以上官员齐至泰山,监国一事纯属虚文,不必事事皆按旧制,可恨当场竟然还有人跟着附议。”
李锡珩凝眉道,“是谁?”皇后目光微凉,恨恨道,“你现下知道关心起这个了,可还有什么用?与其着眼盯着反对你的人,倒不好生想想,谁可以为你所用?这才是你目下最该关心之事!”
李锡珩愣了愣,秀逸的双眉便蹙得更紧了些,半晌疾问道,“母亲的意思是,儿子该请舅舅出面......”
皇后猛地打断他,摇头道,“你舅舅要替你说话,还用你亲自开口叮嘱不成?只是现今的时机并不合适,只怕是越劝越不成事!”重重叹过,又道,“今连我,都不方便召你舅舅进来……所以我才叫太子妃随你前来,可令她寻个机会召莘哥儿入东宫叙话,将我的想法细细传达,命莘哥儿再传与他父亲听。眼下当务之急,必是要令皇上改换想法,遵照祖制。”
话说到此处,却是戛然而止,之后那含着怨怪的言语虽未出口,亦可令李锡珩猜到下文,不免深深垂首,惭愧道,“母亲殚精竭虑,只一心为儿子着想,儿子终是有负母亲寄往。”顿了顿,到底横下一颗心,抬首道,“太子妃尚且年轻,历练不足,只恐她一时尚未领会完全,有所疏漏,还须留待日后,母亲慢慢教导提点才行。”
皇后闻言,轻笑两声也不答话,只紧紧地盯着他瞧了许久,目光清冷幽深,似是要望到他心里去,直叫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你终究还是有自己的心思。”皇后轻轻点头,挥手笑笑,一字一顿道,“罢了,权且不说这个,只是你心里要明白,你父亲究竟欲置你于何地。”
李锡珩神情渐生黯然,摇首苦笑道,“是,儿子此番才算彻底了悟。”言罢,垂目不再多话。母子二人沉默相对,都觉心头空洞,无甚意趣,空望着那一桌子的珍馐,却连举箸的心力都提不起来。
过得一刻,皇后忽地握住太子的手。李锡珩微感诧异,抬眼看向母亲,只见她一对清婉的双眸中似含水雾,不由心下大恸,正待开口劝慰,便听她长长一叹道,“珩儿,是母亲带累了你。”
李锡珩急道,“母亲何出此言?若说有错,也是儿子至今不能令父亲满意,终是儿子之过,何与母亲相干?”
皇后缓缓摇首,神情倦怠,“你心里知道的......这些年他何尝信过我?还不是处处防备着我,这里头有周家的缘故,也有......也有从前的缘故。”
李锡珩自是不解,那些陈年的宫闱旧事也好,后宫秘辛也罢,都是他不曾听闻的。但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