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亚说,“我不。出去,我上哪儿去?我睡在大街上不成?”
我斥责他,“我管你睡在什么地方,关我什么事?”
“你快把门关上吧,一会儿又进来几个,你家没地方睡了,咋整?”
他说的真是那么回事,别赶走了一个,进来仨,那就坏了。
我赶忙又把门关上了。
我回身坐在沙发上,瞪着倪亚喘着粗气。
倪亚从墙角处走出来,但他不敢离我太近,怕我抬手打他。
他绕哄着身子,躲着我,坐在单人沙发的后边。他坐在什么上了?啊,可能是坐在一只小凳子上。
我家有两个折叠凳,脚儿是铁皮卷的,凳面是蓝色几何花纹的那种。
他一定是坐在那上边了。
“你听谁说的——你知道我刚才接了谁的电话——就说是我爸的‘旧情’?”
“安主任是不是?‘安答应’——这是园林处尽人皆知的!”
这家伙真恶心,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往出说!我周围找东西要甩过去打他,但是,没有合适的东西。
“别别,别,”倪亚说,“哥,别生气。”
头一次有个男的,管我叫哥,头一次有个男的对我服软让我别生气。我的气立马就消了一大半。
再说,倪亚讲的也确是实情。
安主任叫安凌颜,和电视剧《甄嬛传》里边的安凌容安答应,只差一个字。所以,人们背地里就叫她安答应。她这个“答应”当然是针对我爸说的。
我在单位里也听人这么窃窃地称呼她,原来以为说她是个应声虫,我爸让她干啥,她就干啥呢。办公室主任吗?处长让你干啥你可不就得干啥咋地?后来觉得不仅仅如此,就象刚才倪亚说的,安凌颜是我爸的“旧情”。
要是那样的话,听人话里话外带出来的,她这个“旧情”,是个老“旧情”了。她刚毕业分到园林管理处的时候,就和我爸“情”上了,一直保持到现在。
这时候门铃响,我打开对讲机,一问,才知是安主任来了,我就把楼门打开了。想一想,又把屋门打开了。
把屋门敞着,迎着安主任。又一想,走下去迎她。
人家这叫啥?这叫知道你家出事了,慰问来了,你不恭敬一点儿?
我家在三楼,我走出去就听到有人走上来的声音,我赶紧走下去迎接。
在三楼的平台上迎到安主任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
看上去,安主任哭过,那女孩儿也哭过。眼泡又红又肿,哭得很厉害。
这女孩儿大概是安主任的女儿,那就显而易见了,我爸经常和这小女孩呆在一起,两人都有感情了,一听我爸出事了,悲从中来,眼泪就止不住了。并且,象我一样,哭出声来。
安主任走到平台上,刚想和我说什么,眼泪就止不住涌了出来。她手里拿着个手帕,赶紧去堵泪水,然后把着小女孩的肩头向我这边推,说,“师绿呀,这是你干大的儿子,你干红哥哥。”
叫师绿的小女孩儿怯怯地看我一眼,猫一般地说,“干红哥哥。”说着,眼泪止不住了,上前一下子抱住了我,伏在我的肩头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我脸上有哪个地方象我爸吗?她这么一哭,我也忍不住了,也跟着哭起来。
哭着时候,我心里想,这小女孩没准是我爸的,她的鼻眼,活脱脱的,真象我爸。我没准和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相拥而哭呢。
她叫啥?叫“师绿”?我叫“干红。”
她妈后来嫁了一个男人姓“师”,她讲不了也要跟着姓“师”,和我姓“干”相对应,但是,我叫一个“红”字,她叫个“绿”,这显然是她妈有意为之的。要不,叫“绿”这个名字的人,少之又少,几乎是绝乎仅有。
安主任拍拍她女儿,“绿绿,进屋吧,让人看到象啥?”
绿绿萎靡地脱开我的怀抱,又一头拐向她妈,两只手臂环绕她妈的一只胳膊,仍旧抽抽嗒嗒的。
我们仨人进了屋,我把安主任和她女儿让到长沙发上,我去单人沙发后边找那个小折叠凳,想搬临安主任近一些地方和她说话。但那后边没有小折叠凳。心想,刚才倪亚坐在什么上了?
倪亚呢?这脏东西上哪儿了?
“啥时候出的事儿呀?”安主任问我。
我慌忙从立柜边上拿过来一个折叠凳,放在安主任娘俩对面不远的地方,坐下去,说,“就是吃完晚饭后,天还没完全黑呢,我爸说他脚脖儿疼,我就……”
我一五一十地把我爸出事的经过,当安主任讲了。
安主任一边听一边流泪地说,“你爸那是痛风,让他看他也不去看,硬要挺。”
“我爸怎么得那个病?”
安主任说,“送来迎往的,动不动就喝啤酒,吃海鲜,酸上加酸。”
我问她,“这些事,还多吗?”
“咋不多?昨天中午临市的来咱这参观学习,吃完饭,干处长又带他们去歌厅,在歌厅里又喝啤酒!谁也架不住啊!”
怨不得昨天中午没见到我爸呢。单位有食堂,家在本市的,中午吃一顿,住单身宿舍的,一天三顿在食堂吃。
我爸中午花茬的就在食堂吃,有客人那是没招儿了,得陪客人。
“干处长为了工作没日没夜的,一点儿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安主任回忆说,“我刚来的时候,他干办公室主任,事事处处都为我们想个遍,一忙就忙到挺晚才回家。”
我不记得我爸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