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力亚就那样目光凌厉地注视着我，片刻，才向一旁的两位侍女中一位示意了一下，大概是嫌我的样子过于狼狈，那侍女带我去另一个毡房中净手净面。
掬起的水还未碰到脸部，我又放下了，只把手细细地净了。
父亲为了让我这出身商家的女儿能和那些官宦家小姐一样知书达理，将来嫁得好人家，从小就请了夫子教我熟读《列女传》、《女诫》等书籍。
还特请了宫中退下来的嬷嬷教我女红、烹茶、插花等，这些是我从小就熟知的，只是我生性比一般的女子好动，总是耐不住性子，多年下来虽未达十分的精通却也是熟知。
毡房中伊力斜卧在榻上喝着马奶酒，眼睛斜睨着我不露声色。
“若耍花招，人头落地。”吉达威胁着我。
我点点头，挽了袖子，用热水一遍遍烫着醮斗、茶瓯，拿了适中的太平猴魁放在醮斗中，看着这上好的茶，我猜想这八成就是抢的我商队的。
这几年，西域和中原商贸往来频繁，茶和丝绸等物品成了他们喜爱之物，一个茶砖都可以换一匹马。
在我烹茶时，眼风瞥到伊力亚依然微眯了双眸盯着我，那眼神依然是那么的凌厉，我的手禁不住抖了抖。
吉达在一旁瞪大眼睛不错眼珠地看着我的动作。似乎很是惊奇，看着我又煮又悖，烫醮斗、温瓯……一道道的烹茶程序进行着。
当我用酱黑釉瓷茶瓯盛了烹好的茶水，咽口唾液递向伊力亚时，吉达才算缓过神来，他面上露出惊奇之色，用柔然语嘀咕一句，“喝口水也能折腾出这么多花样儿，口渴的还不渴死啊，中原人可真他娘能折腾！”
他接过茶恭敬地递给伊力亚。
伊力亚接过来先是闻了闻，放下，“你，喝。”他一指我道。
怕有毒？可笑，我毫不犹豫地就从吉达手中接过了茶瓯，饥渴早已让我顾不上富家小姐应有的矜持和仪态，咕咚咕咚大口饮下茶。
一阵清香顺着喉咙流下，真是上好的“太平猴魁”，一入我的喉咙就似久旱的花儿得以甘露，身体内立刻有了生机。
家里的生意中有京城最大的茶铺，父母亲喜欢品茗，我从小受此感染，品茶更是不在话下。
我再把茶斟满递给伊力亚，他端起了茶，先是闻闻，小口缀了一口，闭着眼似在慢慢回味，没想到他这个残暴的柔然蛮人也懂的品茗。
吉达在一旁看着问道：“大人，味道可对？
“大人，首泡，满口幽香，第二泡，味会更浓，三泡四泡幽香犹存，这就是茶之香妙之处，大人可以诸一品偿！”我说着继续用醮斗烹茶。
看伊力亚吃着茶，脸上的神色似乎也缓和了，我忙再次跪下乞求，“大人，请留我一命，愿为大人效力！”
伊力亚依然闭着眼睛没说话，像是在想心事又像是沉醉在回味中，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对吉达道：“把她留下。”
我从未想过，烹茶，会救我一命，只是面前的这位柔然人如此多疑，怕是我以后的生存坚难。
想想葬身于大漠的杜叔等人，活下来比什么都强，既活下来了，我就要抓住一切机会，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阿玳被扔到燕然山喂狼。
想到此，我以头触地恳求，“大人，恳请您把我兄长的尸体留给我。”
“一个奴隶也敢跟大人提条件？早就喂狼了。”吉达再次踹了我一脚。
“大人，求您……”我不顾吉达的踹，继续头触地乞求。
我话刚讲完就感觉一道劲风向我面门而来，本能的一偏头，还是打在了我左鬓角上，脑袋一阵眩晕，鬓角之处立刻有温温的东西流下。
我看着地上那只羽觞，如不偏头，或他用全力，我不被打死也会打晕。
“狡诈的死女人，用中原的话讲，你是蹬鼻子上脸，刚留你性命就信口雌黄，那奴仆一口一个少爷叫着，你女扮男装以为他人都蠢不可及？自以为是！现在又胡说什么兄长？”他冷嘲，“一个奴仆为主子而死，是他的荣幸！”
我继续磕头，“大人所言极是，是我错言，奴仆为主子而亡是荣幸，可莫寒了活着奴仆的心吧，否则他们如何为主子卖命。”我说着适时地瞧了一眼一旁的吉达。
吉达怔了一下，骂道：“该死，敢和大人这样讲话，真是活腻了！”
他拽住我的长发向后一拉，头发被扯的生痛，我头无力地向后仰着，正对上伊力亚那魔隼般的厉目，我有怯懦充满乞求的眼睛看着他，哀声求道，“求大人……”
他不屑地轻撇着唇角，继续慢慢地品茶，终于不耐烦了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