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玉突如其来的沉默与黯然神伤的表情,让江澈意识到了自己刚才说的话对她似乎是一种伤害。他有些不安地看了她一眼,低声说:“对不起,我……”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并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了。”
勉强一笑后,雪玉强忍心酸言归正传,“好了,既然你喜欢舒小姐,而她也中意你,你们俩就不用再干哥哥干妹妹地绕来绕去了!你今天就去找她把话说清楚,把分开的手再重新牵起来吧。”
江澈却呆了一下,脸上的喜色迅速转变为一份深切的忧伤与无奈。颓然地摇了摇头,他声音苦涩地说:“不行,我不能和她在一起。”
雪玉有些意外地一怔:“为什么?”
“因为,像我这样的人,给不了她太平安稳的日子。我每天过着打打杀杀的生活,如果她和我在一起,不但总是要提心吊胆,而且也很容易被连累。我不想让她跟着我受罪了。”
明白了江澈的顾虑与苦衷,雪玉不由自主地微红了眼圈。因为他对舒眉的爱意,比她想像中的更深。他的爱并非以得到与占有为目的,而是完完全全的以舒眉的利益为前提。怎么样对她来说最好,他就怎么样去爱。哪怕爱已如潮水在心里泛滥成灾,他也还是控制着自己不去表白,只因顾虑到在一起将会带给她的伤害。
假装扭头观望车窗外的风景,雪玉悄悄地用丝帕拭去了自己眼角滑落的一颗眼泪。满怀酸楚悲辛地想:江澈原本是我先看中的人,而他也一如我所料定的那样值得托附终身。只可惜,我与他今生无缘——缘之一字,真正是可遇不可求啊!
从大-三-元菜馆回保安会的途中,江澈驾车经过了福音堂。
这并非巧合,每一次江澈开车外出,都会有意无意地途经福音堂——顺路要走,不顺路绕道也要走。因为舒眉就在这里,无论能不能见到她,远远地看见那幢教堂高耸的尖顶时,他的表情就会变得柔和起来。如果偶尔有机会能看见她,哪怕只是一角隐约的身影,心也总会变得如丝绸般的平顺舒坦。
当江澈下意识地放慢车速,任四只车轮缓缓滑行于教堂外的街道时,他留意到教堂大门外停着一辆小汽车,车里的司机明显是日本人。他猜测可能是关野信来了,脸上的神色顿时为之一黯。
昨天,舒眉和关野信一起去了胜利饭店参加汪精卫长子的订婚酒会。江澈为此一整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因为心底的无比酸涩。
虽然江澈已经决定要忍痛割爱放弃舒眉,也希望她能遇上一个比自己身份地位更高的上等人,下半生过上安稳富足的太平生活。但是,他绝不认为一个日本人会是什么好归宿。事实上恰恰相反,她与一个日本人来往让他十分不安。
如果可以,江澈希望舒眉不要和关野信有太多来往。但是他实在没有身份立场去干涉她交朋友,只能对此暗中蹙眉满怀忧虑。
江澈不知道,他其实猜错了。此时此刻,身在福音堂的人并非关野信,而是他的舅舅须磨弥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