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公子起自己认为只要给他一点时间让灵体融合就能走上强者之路,这未免有点太过乐观了。
灵魂过于强大实在也不是一件好事。在任子艰看来,公子起表现出来的病症正是心火过旺,而导致的五行不调。
他字斟句酌地说道;“仲博兄,其实公子肢体不便那还只是小事,只要修习导引之术,再辅以汤药针灸,当可无甚大碍。可是公子如今心火之旺,只怕是……只怕是有损于五德,无望于明尊之位啊。”
徐识听了这话,心中就是一沉,他知道这位老友说话向来是四平八稳,却从来不打诳语。任难前半句“无甚大碍”那是在说公子起其实恢复了之后还是有些“小碍”的。后半句则是直陈,少年今生无望于八洞明尊了。
这可如何使得?!如此乱世,如此尊位,没有实力怎么镇得住场子?
知水方士也是个性情中人,他一把拉住对方的袖子,有些着急地问道:“子艰兄,真的无法可想了吗?”
任名医沉吟了一下,语重心长地道:“单以药石之力恐怕是杯水车薪,仲博兄,你,还有少妃还是要早作打算啊。”
“原来如此……”徐识一脸失望地放开了他的袖子。
任难见徐识神色阴晴不定,就把心里那句话给收了回去,这句话就是少年有外邪入侵之兆。
他心中觉得愧对这位老友,于是拱手道:“仲博兄,区区先告辞了。回去之后定要再想想办法。”
徐仲博闻听此言,勉强苦笑了一下,也拱手与他作别。
徐识心事重重地回过去为公子起说书的时候,少妃叔赢慈已经到东宫正殿的院外。
她下了坐辇,轻移秀足走进院中。一进院门她就只觉得浑身发寒,眼前就是一暗,耳中也是一静,鼻中还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阴腐气息。似乎四周的院墙还有高耸的古树,把热量和光线,声音同花香都隔绝在了外面,让这里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阴森之地。
门里走出一个满脸褶子老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侍女,一身白衣让她像死人多过活人。她似乎在警示着正值女性最好年月的少妃,眼前惨不忍睹的老货曾经也是美丽端庄的宫女,但是岁月把容貌和生命吝啬地收了回去,就留下这样苟延残喘的残灰余烬。
她死气沉沉地迎上前来,行过礼之后便蹒跚着把少妃引到了玄鸟宫的正门口。
“吱呀……”
很久没有开关也没有上过油的正门缓缓打开,就好像怪兽张开了大嘴,要一口把叔赢慈吞入深不见底的腹中。
少妃轻轻地冷笑一声,重又板起俏脸。她整顿了一下衫服,让侍女提着长长的裙摆,缓缓地走上石阶,步入殿中……
“婢子慈,拜见王后。”
虽然是来兴师问罪的,但是作为嫔妃该有的礼数,少妃自然一点也不会少。
她目不斜视地走到良后席前,双手已经抬至胸前,右手压住左手,微微躬身,这个是肃拜预备动作。
然后她举手加额,上身不动,先屈左膝,再屈右膝,两腿弯曲直到臀部贴住脚后跟,成跪坐状之后,双手不动,身子再度微微前倾,口中祝词,此为拜兴。
最后将手缓缓放回胸前,同时身子回正,完成肃拜这个礼节。
肃拜乃周礼九拜之一,专行于妇女。贵族女子拜礼头不至地,那是因为她们满头珠翠,真的拜下去那可要闹笑话了(1)。
不得不插入的注释(1):对于肃拜到底是怎么拜的,各家各有说法。有的说跪坐,有的说直立,有的说低头,有的说举首。笔者就折中一下,方家勿笑。
而一身如同挂在衣架子上飘飘荡荡的月黄色裳裙,瘦得好似骷髅的良后在礼节上也没有一丝怠慢的意思,原本就跪坐着的她也礼仪周到地把鸡爪子般的枯手拱于胸前,与心相平,然后直起身子,举手加额,回了一个肃拜之礼。
不管怎么说,她们都是受过严格宫廷礼仪训练的贵女,也是身份尊贵的诸侯妻室。哪怕她们之间有着深仇大恨,也不会在人前失去一点点礼数和教养。
等两人几乎同时结束礼节直起身子之后,一双眯缝着的老眼就对上了另一双带着怒气的妙目。
此时秋日的晨光斜射进朝南的宫殿正门,正照在金饰红妆的少妃身上,她是如此美丽如此风华如此耀眼,瞬间就点亮了半座宫殿。
十日齐出,一世皆亮!
只是少妃身上反射的华光仍然穿不透良后所在的深厚阴影,白发黄衣的她似乎和黑暗融为一体,显得那么丑陋那么阴邃那么死寂,能让自己所在的这片黑暗成为永恒。
残月在空,天地昏暗!
一美一丑,少妇似乎集中了世间一切的美好,可是也不能冲淡老妪背负此界所有的丑陋。同样的,丑陋也不能污染美好半分。
一阳一阴,两位女子的对峙宣告着世间的规则已经注定,生命的力量和死亡的威权就像日和月,它们截然对立但又互不侵犯。
一明一暗,让人心生希望的光明,使人陷入绝境的黑暗,两者当中似乎存在着一层看不见的墙壁一样,就把这座宫殿划分为白天和黑夜两个时段。
在她们对视的这一刻,两位贵女似乎撕裂了这座宫殿,让一边成了极昼,一边成了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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