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辈子长长短短,看过的风景,尝过的美味,喜怒哀乐贪嗔痴,不尽相同。
王麟生曾看过一个数据,说正常人每天至少眨一万次眼睛,他后来在想,每一眼睁开,应该都是不一样的世界,因为太阳在走,空气在浮动,生命在前行,那样的话,他每天面对的,是一万个风景。
看得太多,没留下什么深刻的记忆,他忘了18岁时收到的最后一次压岁钱是多少数目,也不记得跟前女友第一次争吵的原因。
甚至不记得前些年的台风有没有这回的厉害,王麟生打开车里的广播,行驶在返程的路上,在这样的台风夜,想着两年前,从警生涯初始,第一次直观得感受到“生命”的那一天。
总有那么一天,像在暗潮涌动的江河之上,被潮水催赶,掌着舵,转向未知的航线。
这一天深刻难忘,被镌刻进记忆最深处,从此旅途茫茫,生命被改写。
而这一天,有多少人在同时经历?
周焱收起雨伞,跨下一级台阶,进入屋中。
船舱里漆黑一片,门窗关得太久,油漆味浮了出来,她看不见,脑中想着船舱的构造。
进门左手是厨房,右手是卫生间。
厅兼卧室,左右各开两扇窗,两个从来没有开过的门,右边靠窗处摆着床,天花板很矮,那人总是要低头。
再往里,是她的卧室,有一张长书桌,书桌前有一把椅子,是那人亲手打的。
她已经很熟悉这间建造在江河上的屋子了,连她自己都没料到。
周焱打开灯,关上门,把雨伞放进水池。
厨房地上还摊着花盆和泥土,她没有清理,直接走进卧室,坐到了床边。休息了一会儿,她想把头发扎起来,一摸手腕,才想起发圈不在自己手上,周焱下意识地看了眼枕头里侧,那枚小草发圈还躺在那儿。
只是颜色不再鲜绿。
想了想,她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犹豫一秒,翻了开来。
里面夹着一张报纸,已经夹了两年之久,翻得次数多,纸张难免发黄变薄,也因为夹得久,报纸像熨过一样平整。
周焱看了眼面朝上的内容,才打开报纸,视线扫到最上面的日期,201x年,6月12日,报道的是前一天6月11日的新闻,她一格一格,一板一板看过去,像在看一份新报纸。
光线不够亮,最后她看得眼睛发涩,才把报纸放下,不想去洗漱,直接躺了下来。
窗玻璃严严实实地将雨水挡在了外面,雨真大,比前几次都要大,砸在甲板上的声音震耳欲聋,似乎再砸一阵,就能将船打翻了。
周焱捂住耳朵,蜷缩起来,过了会儿,翻了个身,面朝墙板,枕边是小草发圈,她贴过去,伸出食指,轻轻勾了下。
“李政……”
**
李政睁开眼,闭得太久,一时不太适应灯光,他用手挡了下,放下来的时候,似乎闻到一股极淡的沐浴露香味。
李政抬着手,视线落在右手腕上。上面套着一个黑色的发圈,绷得他手腕极紧,那丫头应该没用过几次,发圈还跟新的一样,只是头发上的味道却留在了上面。
他想起一个多小时前王麟生说的话。
“十几天前,有个晚上她上派出所求助过,刚好是我接待的。”
十几天前……
李政算了算,大约是在西沪码头,赶她下船的那一次。
傍晚赶她走,他跟狐朋狗友去吃饭,半夜回来,他刚跳上船,就听见她大声喊他“三哥哥”,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走进了驾驶舱。
第一声喊得急,第二声喊得慌乱,第三声第四声,迫切害怕。
船开走了,她喊出他的名字,连名带姓的叫他“李政”,无助又恐惧。
原来她那晚,去了派出所。
他曾经赶走她三次。
李政拉开发圈,指腹摸了两下,贴上去,嘴唇轻轻摩挲着它。
清香弥漫,他心里默默念着她的名字。
“周焱……”
**
周焱醒来的时候,脑袋发胀,外面大雨未歇,她摸到手机,摁了一下。
才四点半,时间还早。
周焱翻身起来,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再煮了点挂面吃下肚,仿佛回到二十多天前那回,明明很饿,但却吃不下。
那次是饿过头,她现在却不饿。
周焱硬撑着头皮把清汤挂面吃完,冲干净出了门。
早晨五点,平常已经大亮,因为台风,天色看起来灰蒙蒙的,周焱把雨伞顶在前面,费力地往前走,走了半个小时都没见到出租车,五点四十五分首班公车发出,到现在也没见到踪影,周焱只好拿出手机,跟着导航往前走。
走完四站路,她浑身都淋湿了,仍旧没见公交车,倒是看见了一辆出租车,车上早有乘客。
周焱擦了下脸上的雨水,顶着风雨继续前行,已经到了上班时间,街上车辆多了起来,前面冒出一片“汪洋”,男人背着女人小孩淌过去,车子在中间熄了火,穿着雨靴雨衣的人艰难地拖行着。
周焱扫视四周,没有其他的路,她跟着那些人淌过去,积水漫过她的小腿,走一路,拨开一路的水花。
周焱双腿已经麻木,浑身都是冰凉的雨水,不知道具体走了多久,大概三四个小时,她走不动了,找到个公交站台,扶着广告架休息。
湿透了,幸好里面没装书,周焱取出水喝了几口,一抬眼,扫见了电子屏幕上的红字。
“由于台风道路积水,观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