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阳都市报》,日期20xx年6月12日,头版头条“我市垃圾河整治今起验收”,标题硕大。
周焱翻了一下。
另一个版面上是社会新闻,每篇占幅不长。
人太多,事太乱,新鲜事不断,能够被写在上面的报道,应该经历过千挑万选,拟定的标题也自然夺人眼球,比如“自杀”,“死亡”。
周焱问:“这是你大哥大嫂的新闻吗?”
李政沉默了一瞬,手指点在报纸上,问:“这个呢?是你爸?”
谁也不知道,在漫长的人生当中的某一天,某一刻,城市的两端,不相识的两个人,在同时经历着怎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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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6月11日。
周焱高考结束第三天,清早起床,整理衣柜,翻出高中的四套校服,抖开看见秋冬校服背面用水笔画的图案。
这是上学期期末考前,蒋博文画上去的,画的时候跟她说:“以后我会是画画最好的医生。”
那时周焱第一次意识到,高考的来临,意味着她已经十八岁,步入成年,很快将彻底走出象牙塔,像父亲一样站上讲台,挥着教鞭,拿着粉笔,收缴学生藏在书桌里的漫画烟。
一晃眼,高考结束了。
周焱笑了笑,把校服折叠整齐,抚平褶皱的蝴蝶图案,刚要放进收纳箱,就听见客厅里传来的声音。
“不是说好今天陪焱焱去买行李箱?”
“我有点事,中午就回来。”
“你去干什么?”
“我约了人。”
“约了谁?你现在还有心思……你不看看现在什么情况,那笔钱有眉目了?”
“你轻点……哎,总之你别多问了,我心里有数。”
“这是心里有数就能解决的事?周国涛,你别做出什么丢人的事来!”
“你瞎说什么瞎说,我赶时间。”
周焱扔下校服,跑去打开卧室门,走向站在大门口的父母,说:“爸,你要出去?”
周父见到她,脸上立刻有了笑容:“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
周母冷着脸说:“你爸有事出去,我去买菜,你要吃什么?”
周焱说:“随便。爸你几点回来?”
周父说:“午饭前肯定回来,吃完饭带你去买行李箱。”
周焱点点头。
周父抚了抚她的头发,笑着说:“等月底填了志愿,咱们全家一起去旅游怎么样?”
周焱说:“分数都还没下来呢。”
“分数没问题,我自己女儿我还不了解!”
周母皱着眉:“行了,你不是赶时间吗,走吧走吧!”
“好好好,那我先走了啊。”
周父换上皮鞋,打开门正要走,周焱说:“等等。”
她拿起搁在玄关上的小抹布,蹲下来,擦了擦皮鞋上的灰印子,周父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周母看着好笑:“你这什么表情,不就擦个鞋……快滚快滚!”
周父说:“你懂什么!”捧起自己老婆的脸,亲了一口。
周焱装作没看见,目送父亲下楼。
老建筑,十二级台阶,墙上还有脏兮兮的涂鸦,周父下了半层,抬起头,冲周焱挥了挥手,“进去吧,我中午就回来!”
“嗯!”周焱点点头。
客厅里时钟走到八点整,布谷鸟钻出来报时,“咕咕,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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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八点了,你还没出发?”
李政抬着肩膀,夹着手机,阖上公文包,推开门坐进出租车,说:“去机场,赶时间,开快点儿。”接着才跟电话那头的林泰说,“刚上车。”
“早上睡过头了?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李政把公文包扔边上,翻出烟盒抽出一支叼上,说,“昨晚喝大了。”
前头司机说:“哎,我车上不抽烟啊!”
李政瞥了他一眼,拿下了香烟。
电话那边的人说:“哎,你说,事情快解决的差不多了,要不就销案吧?”
李政转了转香烟,挑了下眉,没接话。
“他们怎么说都是你大哥大嫂,我看这几天他们整个人都崩溃的不行,你是没回来看,不是我瞎说,真有点不太对劲。”
“背着我卖公司的时候你怎么没看出他们不对劲?”李政凉凉地说。
“……这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不是还能补救吗,关上门都是一家人,他们要是吃了牢饭,你让小杰怎么办?还有亚萍,亚萍就你大嫂一个亲姐姐!”
李政说:“他们做出这事的时候,也该想想关上门都是一家人。”
“李政——”
“行了,别他妈废话!”李政索性撂了电话,靠在椅子上补眠。
上了机场高速,出租车突然抛锚,李政探出车窗:“怎么回事?”
司机从车头那边走过来,抱歉道:“不知道啊,发不起来了,看不出哪儿故障。”
李政看了眼手表,蹙眉道:“给我重新叫辆车!”
司机帮他找来另一辆车,连番道歉,李政催促车子加速,赶到机场,还是迟了,按捺着火气,问了航班,只有下午三点那班才有座位。
李政找了家机场餐厅休息吃饭,吃完饭,擦了擦腕上的表盘,才刚过了十二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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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谷鸟缩回门里,周母拍下筷子,又打了一遍电话,仍打不通,她扔下手机,拿起筷子说:“吃饭。”
周焱说:“再等等吧。”
周母拿着筷子敲敲她的碗:“我让你吃饭!”
周焱只好端起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