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城的冬阳照着响晴的天空,萧拓宅院里依旧静寂,四处用帘子遮住了光亮,不放温暖进窗。
冷双成捧着一束花走进萧拓寝居,室内未燃灯,光线阴暗。她站在床阁外请安,问道:“小侯爷身子如何,可觉得好了一些?”
重重帷幕之后,萧拓冷冷回道:“手筋已经补好,你以后不准再来,我不想见到你。”
冷双成行礼:“好的。”她将花束放在窗边的桌案上,转身走向槅门,打算离去。
身后突然扑来一阵冷风,力道之大,扯得冷双成的手臂一痛。冷双成顾念着萧拓的病体,并未运劲震开他,一如既往忍受了他的粗暴对待。
萧拓的手掌热得发烫,还拂来灼热的气息。
冷双成回头温声问:“小侯爷还有什么需交代的?”
萧拓甩开她的手臂,说道:“我叫你走,你就走么?”
“那我再多留片刻——只是不能耽搁得久了,我依旧是戴罪之身,处置完事情要回到牢里去。”院子外的狱卒也在等着她。
“将花带走。”他硬邦邦丢下一句。
如今的他,见不得任何美丽的东西和圆满的事物。
冷双成走到桌案前,去取方才放下的花束时,手指触到了温润的玉石,在暗处晕着一团白荧荧的光。她猜测可能是以前送给萧拓的砗磲雕物,想揭开密不透风的皮棉纸帘子瞧得更仔细些,萧拓却是恼怒起来,赶过来用力打下她的手,发出一声脆响。
冷双成吃痛皱起眉:“不动你的就是,何必下重手。”
萧拓冷冷道:“还赖在这里做什么?早些走!”
可是他牢牢拉住她的手臂,又不放开。
她暗叹一口气,左手如兰花开绽一般,拂落下去,弹开了他的手指。趁他未作反应时,她伸手揭开遮帘,放进了满室的光亮。
冷双成回头去看,萧拓用手背挡住了眼睛,所露出的半截脸,苍白得可怕,连下颌也是尖尖的,抻着散乱的领口,带着大病未愈的颓唐感。
他畏光,不进食,急剧消瘦。
唯一令她欣慰的便是,做了续补术后,他的手伤在逐渐好转。
冷双成将花束分作三股,插入三个瓷花瓶中,放在萧拓目光所及的地方。她打开窗,让清风暖阳进室流荡,缱绻在花枝上,便送给他一副绝好的美景。
萧拓坐在桌旁,看着桌上摆放的一套套雕物,玉石、木刻搭配起来,可以组成一间间房阁里的场景,可谓活灵活现。
他呆愣许久,才发出锈涩的声音:“为何你的心窍,总要灵敏一些?”知道他痛,便投其所好;知道他伤,便不与他计较。
冷双成朝槅门外使了个眼色,管家忙不迭地将食案送进来,在萧拓面前张罗出午膳。
萧拓无心食用。
冷双成说:“既然小侯爷不进膳,我先行告退可好?”
他举箸夹了秋葵菜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可看得出食不知味的感觉。
她垂眼遮住了惋惜的目光,将膳粥移到他面前,并递上了可口的小菜。
他舀起粥吃了几口。
见他平静下来,她就斟酌着言辞说道:“今天过后,我不便再来探望小侯爷,请保重身体。”
萧拓放下汤匙,问道:“为什么?”
她只摇了摇头,并未应答,转眼去看桌上的梅花。
他来了脾气,冷冷说道:“随你。”再不说话。
他像是一堵硬墙似的坐在面前,又没了好脸色,让冷双成默然思索一刻,才尝试着开口说:“在你修养的这段时日里,侯爷命奴工改造礼殿旁的地宫,在原先的地形上,挖出上下两大间石屋,密不透风,只开一道进出的门——你应该知道,侯爷此举是什么意思。”
萧拓当然知道萧政行事的意思。
礼殿修建完毕,存活下来的八千奴工,随即会被萧政驱赶进地宫活活闷死。待里面再无动静后,辽兵将完整尸身拖出,挑选尺度适宜的做成人俑,送进皇陵外的翁仲林里,由此可延续本国流传已久的殉葬风俗。
冷双成静静地看着萧拓,等待他的回答。他曾向她承诺,从萧政手上讨要奴工的性命,尽自己所能,不让奴工们被坑埋。
如今的萧拓落得满身心的伤害,自身也陷入恼怒、怨恨、痛苦的情绪折磨中,时而冒出的无名之火,滋滋疯长着,吞没了他的理智。如果冷双成没来探望、放进满室光亮,想必他还留在黑暗中舔舐着伤口,独自承受着难以言喻的挫败感。
他知道她的心意,也知道她说出地宫之事的原因。
她似乎已经猜到了他难以兑现承诺,所以脸上神色总是平静的。
萧拓回道:“本国坑埋风俗由来已久,非我唇舌之力便能改正。宫里最先实行殉葬制,连太后也默许了奴工的处置,因此,我说与不说,都无济于事。”
冷双成点点头:“小侯爷前番也是这样应付我的,说辞基本一致,可见事情确实棘手。”
她起身行礼朝门外走,他唤住了她:“风俗仪制如此,凭你个人之力,改变不了什么!”
她背对他微微一笑:“我知道,尽力试过所有的劝告方法,我才能问心无愧。”
萧拓有所耳闻,木迦南、简苍轮番上阵劝谏萧政放过奴工而被斥退之事,因而推测,自己是冷双成最后来抓住的救命稻草。
他是可以为奴工力争存活的机会,可满心的伤痛,让他疲于去施出援手。
他不怕在她面前变得自私而冷酷,他只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