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南侯府挽星阁。
胖麦穗儿端着一碗汤走进内室,几乎连脚步声儿都不敢发出来。
三日前姑娘从云霓山庄回来之后就变了。
不爱说话不爱笑,动辄就躺在床上谁也不搭理,连她去府外淘换来的小话本姑娘也不爱看。
采青采桑她们说姑娘之所以不正常是来葵水的缘故,等过两日就好了。
可她却知道一定不是这个缘故。
姑娘第一次来葵水的时候是有些小暴躁,但依旧爱吵爱闹爱说话,就算发火也只会对旁人。
而这一次姑娘明显就是把一切都憋在心里。
虽然上次那样的小暴躁难免波及到她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人,但也无非是被吼两声而已。
而这次的憋闷不同,看得人心酸酸的直想落泪。
豆豆的耳力过人,饶是胖麦穗儿把脚步放到最轻,她依旧第一时间就听到了。
不同于前几次的不理不睬,她睁开眼睛淡淡笑道:“麦穗儿,我已经快好了,你怎的还给我送汤。”
胖麦穗儿见她情绪似乎不错,轻舒一口气道:“姑娘,快好也不等于好了,多喝几口总是有好处的。”
豆豆坐起来斜靠在床头,接过小汤碗用勺子搅了搅,觉得温度适宜了便一口气喝了下去。
汤的味道其实挺不错,但她没有心思品尝,就把它当作任务一样完成就好。
胖麦穗儿接过小汤碗放在一旁的案几上,揪了揪衣角欲言又止。
豆豆仔细看了她半晌,轻笑道:“麦穗儿,你这几日好像瘦了一小圈。”
胖麦穗儿摸了摸自己的脸蛋:“真的吗?”
她才不相信呢,老冯院判的药还没有喝几日,怎么可能有那么明显的效果。
豆豆抚了抚额头道:“这几日委屈你们了,其实我没有不高兴,只是打不起精神来。”
胖麦穗儿忙站起身道:“那姑娘再睡一会儿吧,奴婢就不吵您了。”
豆豆摇摇头笑道:“已经睡得太多了,你陪我说说话吧。”
“嗳。”胖麦穗儿重新坐了下来。
“麦穗儿,我记得你说过你家就在沈阳中卫附近,那你从前在公主府的时候多久回一次家?”
“奴婢是暗卫,进了公主府之后就开始习武,哪里有时间回家,直到十岁那年考评得了个优等,暗卫统领才准许奴婢回了一次家,而且只在家里待了一日。”
豆豆想起那一日老冯院判的话,胖麦穗儿小的时候练功伤了身子,想来她用五年的时间得了个优等,付出的代价是常人不能想象的。
她心里不免有些心痛,温声道:“那……你在我身边伺候也满两年了,一定很想念你的家人吧?”
胖麦穗儿道:“像奴婢这样离家太早,又很少回家的人,其实回家还不如留在主子们身边自在。
家里人也一样,每次收到奴婢托人送回去的银子会念叨几句,真的回去了他们反而不习惯,好像家里无端多了个外人,做什么都放不开。”
她见豆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又补充道:“方才奴婢的话没有表达清楚,他们并不是缺钱了才会想起奴婢,而是已经习惯了身边没有这么一个女儿。”
豆豆笑道:“你表达得已经很清楚了,我没有误会。的确是这样的,即使是亲生孩子又能怎样,成年累月见不到,那份思念也就慢慢淡了。”
胖麦穗儿也是个聪明人,觉得姑娘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忙道:“奴婢说的是穷苦人家,整日忙着生计,孩子又多,哪里有那么多的闲工夫想这想那的,只有那些贵妇人,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才会悲春伤秋呢。”
豆豆噗哧笑道:“我家麦穗儿的话很有道理,所以人不能太闲,得多找些事情做生活才会充实。”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妆台前坐下道:“你去把采青采桑两个唤来,我好几日没有出门了,收拾一下去看看姐姐。”
胖麦穗儿也跟过来道:“何必又去唤她们,姑娘喜欢什么发髻只管说。”
豆豆又想起了去年在凉州城那段日子,笑道:“好吧,反正你的手艺已经练出来了,不用也是浪费。”
胖麦穗儿笑嘻嘻地拿起了梳子。
两人正说笑,只听得柳叶儿在外间道:“姑娘起了吗?”
豆豆道:“柳叶儿有事进来说。”
只听嘎吱一声,柳叶儿推开门走了进来。
她朝豆豆行了个礼道:“姑娘,方才二老爷派人传话说,他明日休沐,请姑娘用过早饭后就去外书房,他要带着您去一趟福王府。”
豆豆拿起一副耳坠比划了一下道:“知道了,你下去做事吧。”
柳叶儿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胖麦穗儿道:“姑娘,二老爷带您去福王府作甚?”
虽然她也不是很懂人情世故,可做父亲的带着女儿去未婚夫的外祖父府上是几个意思?
豆豆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一晚她对大白汤圆说要寻一个安静的地方听他说自己身世的事儿,看来这个安静的地方他选择了福王府。
的确,在整个京城看来,哪里还有地方能比福王府更安静,更干净,想要找个人来捣乱都不可能。
只是爹爹亲自带她过去,足以证明自己身世的事情爹爹是知道的。
那么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八年前?
还是几个月前?
还是最近几日?
豆豆的心里前所未有地纷乱如麻。
该来的总会来,但愿事情不要像她想象的那般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