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杨大哥……”周宋看着一人一马远去的身影,“不会是大爷吧。”
青海骢乃吐谷浑人培育出的绝世良驹,可日行千里,再加上在长歌门御射场闷了月余,一出马厩就撒着蹄子往前狂奔,任知节只觉得脸都快被寒风吹成一块冰砖。
陇山以西地界今年也下了雪,原本黄土飞扬的高原上也被一层白色覆盖,看上去倒没有以往那般萧索荒凉。任知节骑马行至陇右道一处小镇上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她骑着青海骢赶了十多天路,饿了就从当地平民手中买几个烧饼啃着吃,如今看鄯州已经不远,她也就放慢了速度,准备在这个小镇上歇息一晚。
顺便,她得吃点儿饭,她快饿死了。
只是天太冷,如今天色刚一见黑,小镇的路上便已经没有多少行人了,晚归的行人匆匆走过,在路过任知节的时候看了一眼,然后又加快了脚步往家里走。
任知节下了马,从马鞍上系着的袋子中扒拉出几根皇竹草,喂给青海骢,青海骢啃着那几根泛黄的马草,发出几声响鼻,似乎颇为不满。任知节拍拍它,道:“等会儿找个客店,再给你买些新鲜的马草。”
话是这么说,她牵着青海骢在小镇上走了一圈,却并没有见到一家开门迎客的客店,眼看就要走到镇口了,她只得拍了一家客店紧闭的大门,拍了许久,门才从里面被拉开一个小缝儿,一缕黄色暖光洒了出来,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人从小缝儿中上上下下打量着任知节,开口问:“神策军?”
任知节:“……天策府。”
中年人嘴一撇:“有何为证?”
任知节:“……”
她木着脸,从身后抽出银枪,单手挽了个花儿,枪刃点地,那股冲力将周围雪片吹飞,她再看向店老板:“天策府梅花枪法,正宗的,老字号,童叟无欺。”
店老板与她对视片刻,从衣袋里掏出了两枚开元通宝,丢向任知节,任知节一头雾水,却还是稳稳抓住。
“枪舞得不错。”店老板说,“赏你的。”
任知节拿着两枚铜钱:“……”
这时,屋里一阵脚步声传来,站在门内的店老板忽然被人一把揪住了耳朵,惨叫一声,被提到了一边,隐隐还有一个女声传来:“既然是梅花枪法,必定是天策府将士,你怎还将人拒之门外,还不快去捞饺子!”
任知节:“……”
门从里面被拉开,一个身着朴素的女子盈盈笑着伸手拉着任知节的手,说:“让这位将军见笑了,实在是最近兵祸不断,咱们小老百姓看见穿盔甲的心里就慌,当家的胆子小,将军别往心里去。”
任知节朝她笑笑:“我不在意。”说着,她发现老板娘头发上还沾了些面粉,便伸手轻轻将她头上的面粉拍下来,说,“谢谢老板娘啦,如果是和面,我可以帮忙,我有的是力气,老板娘在旁边看着就成。”
她相貌清秀可人,笑容却又十分爽朗,带着战将的翩翩英姿,老板娘微微一愣,脸微微一红,低声道:“面早就和好了,就等着捞饺子了。”说着她让老板将青海骢牵到后院马厩去,自己拉着任知节进了屋内。
屋内烧了炉子,暖烘烘的,任知节可算是缓过一口气,觉得被冻僵的脸都能自如做任何表情了,她在大堂内寻了个位置坐下,正往手心呵热气时,那老板娘端了一碗热腾腾的水饺过来,她看向老板娘,正要道谢时,老板娘已经笑着说:“今儿是除夕,将军能到小店来也是缘分,就请教军吃一碗饺子,其中还可能有包着铜钱的,将军小心牙齿呀。”
任知节愣了愣,随即笑了笑:“今天是除夕呀。”
她用筷子夹起一只饱满的饺子,咬了一口,老板娘做的饺子皮薄馅大,味道极好,热腾腾的饺子咽下了肚,只觉得在寒风中吹了十几天的身体也缓缓解冻,变得暖洋洋的。
她夹起第二个,刚咬了一口,便觉得似乎咬到了什么东西,她吐出一看,是一枚被包在肉馅里的铜钱。
另一边的老板见她吃出了铜钱,哼了一声,朝她说:“把之前我丢给你的两枚铜钱还给我。”
任知节:“……”
她还没说话,那边老板的耳朵又遭了秧,老板娘一边拧着老板的耳朵,一边对着任知节笑得柔情似水:“将军,除夕吃到铜钱,来年定会发大财行大运的。”
任知节:“……”
……女人好可怕。
她手里拿着那枚铜钱,看着老板俩夫妇一个拧耳朵一个惨叫,只觉得心里暖乎乎的,她将那枚铜钱郑重收至怀中,正要吃第三个饺子时,外面忽然想起了炸耳的敲锣声,一个带着惊惶的声音大声呼喊道:“吐蕃人来啦!吐蕃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