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忻娘声音里满是兴奋,“表嫂,我再有十分钟就登机了。”
“你不是两点的航班吗?”唐惜把记事本拿出来,的确写的是两点。
孔友友笑呵呵地说,“我骗你的,不想让你送我,不想在这里哭,不想让你看到我孤单的背影,我想潇洒地离开,美好自由的生活在等着我。”
“照顾好自己。”唐惜对她的幼稚感到好笑,叮嘱她。
孔友友吭哧了下,背景声音噪杂,她的声音有些低,“你把我家害成这样,就算他们不疼我也是我的家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知道你没有做错,可是……”
“我知道,照顾好自己。”唐惜再次叮嘱。
“其实我一点都不开心,我很迷茫很害怕,不知道出去后自己能不能过好,你离开双城时,害怕过吗?”
“没有。”唐惜费力想,才想起来她牵着叶静秋的手站在双城车站时的模样,“没有退路时,就不怕了。”
“表嫂,你现在害怕吗?”
“……”
“表嫂,做错事情的是我伯伯、姑姑和爷爷,大哥……”
“我知道。”唐惜低声说,“照顾好自己。”
“我还能叫你表嫂吗?”孔友友的声音竟然有些委屈。
“叫我唐惜吧。”
孔友友犹豫了很久,嘟囔着叫她的名字,“唐惜,我希望你一直是我表嫂。”
不可能了,唐惜在心底说,她把程绍祖最后对她的眷恋、不舍和疼惜,消耗殆尽了。
刘贯一穿着工作装走进办公室,和熬夜的同事打招呼,递了烟过去。
同事揉着脖颈,垂头丧气地念叨,“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又审讯?”
“今天不审。”刘贯一靠着桌子,烦躁地抽烟,剩下半截时,他用力吸几口,扔在地上,踩灭,极为麻烦的样子。
叹口气,还是站起来,事情总要解决的。
这是程绍祖被关进来的第三天。
程绍祖靠着墙壁坐着,整个人蔫了一样,头低垂着胡子邋遢,没半分精神气。
“吃点饭吧。”刘贯一把饭菜推到他面前,眼睛看他一眼就闪躲开,手摸向口袋想再抽一根烟,却发现把打火机落在外头了。
程绍祖坐着,一动不动。
“吃完饭,就回家吧。”刘贯一捏着烟,说。
程绍祖抬头看他,很平静的眼神。
刘贯一却被他的眼神吓出冷汗来,赶快撇清,“这不是我的主意,事先不知道。”
双城发生了一起谋杀案,罪犯一直没能如期逮捕,三天前又得到人举报,说某某车牌号车子里有可疑物品。
出动人力,逮捕回来的竟然是程绍祖。
刘贯一觉得荒诞不堪,可领导却是深信不疑,没审没问只是把程绍祖关着,就这么过了三天。
“已经查清楚,和你没关系,你是见义勇为。”刘贯一口不对心地说着。
程绍祖看着他,还是没说话。
刘贯一抽烟的想法越来越强烈,“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以后好好过。”
“她说什么了?”程绍祖开口说话,声音干涸沙哑。
“谁?”
“唐惜。”这个名字,干巴巴地平静地从他嘴巴里说出来。
刘贯一从口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信封,“可能是给你的,我没看。”
三天来,程绍祖少吃少喝水,他宽大的手掌竟然拖不起一封单薄信封的重量,撕开封口,里面一张a4白纸,上面清秀的几个字:孩子没了,我们两清。
她成功了,程绍祖终于不唐惜了。
程绍祖拒绝了刘贯一请喝酒的提议,他走出屋子走出院子,站在太阳下,晃得头晕。
他眼神发直地看着大门外,不知该往哪里走。
很久后,抬起沉重的双腿,走进行人中,成了其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
没有光环的程绍祖,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
一年后,孔盛邦突然去世,有传是心脏泊发,有人猜测是得了不干净的病,因为孔家遮遮掩掩的就给葬了。
一年半后,孔绍宗勉强经营着只有二十多个人的蝎司,普普通通地度日子。
孔友友再没有回来过。
双城越来越繁华,孔氏大厦成了福利性机构的驻扎地,养老院收纳更多的老人。没人再提起这块土地上发生过什么事情,没人再记得那个叫叶静秋的疯女人,和那个叫唐惜的坏孩子,知道她们的人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