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还睡着呢?”紫鹃半挑起帘来,向里屋的云莺悄声问道。

“嘘~”云莺抬指禁唇,将手中的绣活放了,轻手轻脚走将出来,将帘布掩好,小声道:“在床上翻了大半个时辰,一柱香前才没了动静,想是睡着了。”

“既如此,我去回了薛姑娘,请她改日再来探望。”紫鹃蹙着眉往里虚望了望,道,“大半个时辰?不是说这回请的大夫是京里极有名气的么,怎地姑娘吃着他的药倒没甚用,莫不是……又偷偷将药倒了?”

“这回却是我瞧着吃的。只是那大夫也说了,要少思少虑,可咱们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云莺叹了口气,却往外面抬了抬下巴向紫鹃道:“你先去打发了外人来罢,外面的可是月梅?,她那张嘴哪里是饶人的。”边说云莺不由也撇了撇嘴,如今老爷的官司落定了,这府里各位表姑娘们都有了空过来瞧姑娘了,就连这位薛姑娘也来了好几回了……也不体谅体谅姑娘的身子。

……贾母担心黛玉忧思成疾,前阵子特特地嘱咐三春姐妹等时常来陪伴黛玉一二,也好一解她的思家之苦。她老人家的本意是“送温暖”,可惜,黛玉房里上上下下都不大领情:黛玉身子不好,兼又心情低落,着实懒得应付。丫头们经过这大半年的日子,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隔应,学月梅那张刻薄嘴说的:“这会子咱们家没事了就都赶着攀高枝了,早都干什么去了?”其实她也是就是嘴硬,毕竟,老爷如今只是个长史了,真论起高低来,自是比不过贾府的……

雪雁捧着新得的冬衣打她俩身边过,闻言笑道:“姐姐不用出去了,我方才进来时瞧见月梅姐姐正送薛姑娘出去呢。只怕这会子已经转来了。”

云莺听罢抿嘴一笑,自挑了帘回了内室。紫鹃有些讶然地向雪雁道:“薛姑娘就这么走了?”

“不这么走了还要怎地?原不过是为着老太太的一句话罢了,即来过,也尽够了,哪里还要咱们撵。”月梅打八宝格间露出脸来接了紫鹃的话。却被人打身后一拍,道:“纵是老太太发得话,到底人家薛姑娘走了这遭儿,也算是份人情。你就少说两句罢。”

月梅听是春柳,一回身赖到她身上笑道:“知道你是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偏我是个小心眼,见不得这等事。你若不让我出出气,到时憋出病来,还不是烦累了你……”

春柳气得直笑,“如此说来你倒是为我好了?你这死蹄子过来给我瞅瞅,如今这脸皮到底是拿什么做的?”作势欲拧靠在肩上的那张芙蓉面。

月梅嘿嘿一笑,赶紧直起身来,眼珠一转道:“老爷的信这两日也该到了罢,我瞧瞧去。”一面脱身就走,一面还道,“……嗯,二舅老爷的寿辰也没两天了,这贺礼也得赶紧挑给姑娘过目了。”一付事务繁忙的正经模样,看得紫鹃只笑。

春柳回头瞧了瞧紫鹃,想起一事来:“纱织这两日身上可还好?”

紫鹃低头扶了扶瓶里的莳花,淡淡地道:“她真要不好,倒正好回了姑娘放她出去,大家都省事。”林府吉凶未卜的谣言传得最厉害的时节,纱织被她娘老子借故接了回去,又报了个体弱感染时症,直到前两日才回转黛玉房中。因她去得久了,差事自有人担当了,她一时插不进手去。她觉着受了气,很是闹了两回。嬷嬷们为着黛玉的病都忙不过来,兼她娘老子在贾府里有些脸面,一时却也不曾动她,只说不让她再到黛玉近前添乱就是。纱织一人势薄,气得不行,是以这两日又“病”了……

“理是这个理儿,只如今姑娘身子本就弱,又一心惦记着回家探望老爷,这些事还是先缓一缓罢。”

两人正说着,就听里屋有声响,知是黛玉起身了,遂忙招呼着小丫头们上去服侍。

林老爷的信到得较贾府人等预料的快,想来是并未收到贾府的去信。给老太太的信写得什么黛玉不得而知,可写给黛玉的信却让她极为沮丧:父亲说因无皇命,是以他此次不能回京叙职,将直接由江南起程往荆州任上去。荆州地处偏远,一路只怕行程艰难,扬州府上的姬妾但凡不愿去的,林老爷都遣散了出去,自是更没想过让黛玉吃这个苦。加之他身负官司期间贾母仍能护佑善待黛玉,却让他对贾母更添了两分尊重,是以信里只说已禀过贾母,仍让黛玉呆在贾家,又嘱黛玉好好听外祖母的话,不可淘气等等。黛玉气苦得头一回只看了一遍就将父亲的信抛在了案上——她打得着父亲贬为长史的消息起,就吵着闹着央老太太允她回家看爹爹。前阵子老太太被闹得无法,才去了信相询,谁知希望破灭得这般地快。

“老爷这也是为姑娘着想不是,那荆州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这一路上的奔波姑娘如何受得住……”奶娘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黛玉,“更何况如今姑娘还生着病呢,再怎么着,也得等把身子养好了不是。”

谁知黛玉一听这话顿时更是气馁得无以复加,她起初说自个儿头疼什么的,本是借此给贾母施苦肉计,央着要回家看父亲来着,谁知老太太信是给父亲去了,却也名正言顺地给她又寻了好几位大夫来请脉,那药更是没法不喝了——可是她自个儿说身子不适的,可不正是自作孽,不可活么,且如今这又成了她不能不听父亲的话,留在贾府的有利证据……

要说黛玉使出这般昏招,也是给慌的。父亲的事能有这么个结果她自是最高兴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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