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影轩在后院中部位置,取‘御风弄影’之意。
名字虽然诗意,可风影轩真正的用处,相当于容府内的‘驿站’。各个主子若要出门,都会派人提前通知风影轩,命其备好车马与软轿。
铺满粉红的精致青石小路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大气的雕花石板路,两旁的樱花树也变成了依次层深的绿树林荫。假山、流水,还有几只府里特地养着,听到动静,睁着绿豆大眼睛打量容景玉一行人的鸟雀。
容景玉一直觉得,容府最美之处,便在于此。一年四季十二月三百六十五天,无论何时何地,必然有与之对应的景色,如祖母颐心园之樱花,母亲丹华院之桂魄。
无重叠之物,无重复之景,比起皇宫之壮丽宏观,园林更加考验匠人的灵心。
心无灵,景无灵;景无灵,尚不如路边的野草来得顺眼畅快。
风影轩种的是竹。园林景致大多精致流畅,胜在‘优美自然’四字,风影轩却不然。容景玉看着前方的竹林,想到容府内另一个也以竹为主的园子——她父亲的居所‘弘墨园’。
若弘墨园之竹乃文士,细腻精致,那么风影轩之竹,便是看破风月的‘老者’。
苍劲有力,悠远古朴,毫无庭院之竹的秀气,肆意地冲入天空,自由洒然地令人羡慕。
容景玉仰头看了一会儿,轻轻一笑。
紫阳与藤萝不知她在笑什么,沉浸在风影轩竹海所带来的大气之中,若非周遭景物不对,她们甚至会觉得此时此刻正身处山道之上。
风影轩那边早早就备好了容景玉他们所乘的软轿,包括早膳也热腾腾地放在软轿内的小案上。
母亲还没来,容景玉坐在风影轩外的美人靠上,望着前方的竹林发起呆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蒙蒙亮了,容景玉终于看到母亲的软轿出现在视线中。
软轿上的人似乎也看到了景玉,软轿的速度一下快了不少,不过片刻就到了跟前。
软轿旁跟着的侍女与嬷嬷一齐向容景玉见礼,容景玉屈膝对轿内之人行礼。
“景玉见过母亲。”
一只素白的手从纱帘中探出,同时探出的还有一截紫棠暗银纹双鱼鱼肚白衣缘的广袖。
软轿旁的白檀接过那只手,扶着蓝芩溪下了软轿。
紫棠暗银纹双鱼鱼肚白衣缘曲裾,下衬藕色纱裙,前面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于脑后梳编成髻,用一对凤尾钿璎加以固定,再配以紫玉桃花雀尾华胜,端庄而高贵。
扶着夫人,白檀半真半假抱怨道:“大小姐您怎一人过来了。夫人方才去颐心园接您,不想扑了一个空,问了守夜的侍女才知道大小姐您一早就出门了。”
容景玉一愣,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母亲会去颐心园接她,所以才早早就带着紫阳与藤萝来了风影轩。
白檀方说完就有些后悔了,可为时已晚,两边人都因这话尴尬起来。
蓝芩溪嘴唇微动,什么也没说。
最后还是容景玉打破了气氛。
原本就是她思虑不周,是以大大方方地承认了错误:“只怪景玉耐不住嘴馋,先跑过来想偷偷吃上几个糕点垫垫肚子,走得急,忘记派人通知母亲了。”
可事实上,那些糕点与早膳一个也没少,大家都心知肚明原因究竟是什么。
有人先低了头,气氛一下就缓和了,蓝芩溪看着自己这个女儿,顺眼之余,还有些不是滋味。
她自然是希望对方先低头,然而真等容景玉低了头,蓝芩溪反而不如想象中高兴。
“你啊,让我不知该说你些什么好,当年抓周之时,你便是冲着一盘桃花酥抓了过去。。”蓝芩溪谈起容景玉年幼的事。
“母亲怎么卡着话儿取笑景玉?”容景玉佯装不乐意道:“景玉事后听祖母说,景玉分明是抓了父亲的官印,只是不巧官印在桃花酥边上,才叫人误会了。”
“好,是母亲错了,景玉不是馋嘴的猫儿。”蓝芩溪笑容满面地承认了错误,话虽这么说,可行动却分明不是那么回事。
“白檀,你与瑞香多拿几碟点心去大小姐轿内。”
“是。”白檀、瑞香完全不用紫阳她们插手,在一堆吃食中,专挑那些不单好看,味道也好的点心拿了几盘。
容景玉摸了摸面具,看来贪嘴这名头,她是逃不了了。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
江南多是春城,哪怕寒冬飞雪,也有常青之木缀有绿衣。三月末,更是草木抽芽,百花含苞的日子。
千丝绿柳垂江堤,圈圈涟漪戏池鱼。汉白玉石做的地面护栏上雕琢着不同的吉祥图案,供马车形式的石路接缝整齐,无一碎裂。
赶集的人已经将这座仍在沉睡的城市悄悄唤醒,晨曦微风下的桐安城,就如画卷中的江南,美得平宁,击碎一池春光。
“这便是你父亲所辖之桐洲。”蓝芩溪注释马车外的目光是容景玉从未见过的温柔。
“很美。”容景玉低声道。
“是啊。”蓝芩溪破天荒的伸出手,轻抚了一下容景玉的头顶。
“这是容府千百年来的基业,也是容府存在之根本。没有桐洲,那么,便也没有我容府数百年来的辉荣。”
景玉一怔,不明白对方与她说这话是为了什么。
蓝芩溪淡淡一笑,却是一句也不再多说。
容景玉若有所失地垂下眼。她虽聪明,却并非人肚子里的蛔虫,不会每一个想法